沈泽有些不知所措的摸了摸鼻子,自己好好的怎么就成了学宫烧火的下人了,明明上一刻他还是尊贵的御前总管。
上一次他被贬到锦衣卫做洒扫太监,这才官复原职没多久呢,又被贬了,他这漫漫被贬之路啊。
他长叹一口气,望着御书房的方向便走了。
只是刚走没两步,便听到有个声音从角落里传出来,似在叫他。
他有些疑惑的扭头看去,就看见嬴青栀鬼头鬼脑的躲在角落里,朝着他招手。
他看了眼身旁络绎不绝正准备出宫回家的朝臣。
脚步往旁边挪。
到了一个角落里,没人看到,嬴青栀这才鬼鬼祟祟的现身。
“你怎么还在这儿?”沈泽问道。
“我不在这儿,你怎么可以这么快脱身?”嬴青栀有些气鼓鼓的问道。
“明月是你放她进来的?”
“明月?”嬴青栀重复了一下他对诸葛明月的称呼,而后问道:“你什么时候与明月姐姐这么亲昵了,都互相叫上名字了?”
她想起,之前明月姐姐也是直接叫沈泽的名字,明明之前都是叫沈公子来着。
她的眼神在沈泽的身上来回审视,好似要看出他俩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一般。
她有些吃醋的撅了噘嘴,现在沈泽都还是叫她公主呢。
沈泽摇了摇头,没有回她这个问题,将话给岔开:“为何要放明月进来?如今她回家去,只怕家中要为难她了。”
嬴青栀也轻轻地叹了一口气,她何尝不知道,今日朝堂之事过后,诸葛明月在家中肯定会过的艰难的。
但是当时她的心中就只想着怎么能快点帮小沈子脱身,完全忘记了这茬。
“这可怎么办呀。”她有些为难的叹道。
“要不我去太傅府,让诸葛恪那老东西别欺负明月姐姐?”她急中生智道。
但沈泽摇了摇头:“这是诸葛家的家事,我俩身为外人,无权插手,就算是陛下都无权过问。”
“那明月姐姐不是在劫难逃了吗?”
……
此时诸葛明月正低头默默跟在诸葛恪的身后,不敢抬头去看自己爷爷。
诸葛恪也是低着头,不去看任何人。
正在朝阳门等候的驾车小厮看到自家小姐竟然跟着老爷一起出来。
但是在太傅府当差多年的他知道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当即低下头,将车给套好。
诸葛恪一言不发的上了车,诸葛明月则是站在车外,不知自己是该上车还是不该上车。
驾车的小厮奇怪的看着自家小姐,不由出声问道:“小姐您不上车吗?”
诸葛明月望了一眼被帘子围的严严实实的马车,还是摇了摇摇头:“你跟爷爷先回去吧,我的马车在宫外。”
她现在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自己的爷爷。
虽说回去也是要面对的,但是能拖延一会也是好的。
说着,她脚步朝着另一宫门走去。
即便她在心中不停的祈祷马车慢一点,但马车还是很快就到了太傅府。
她站在家门口,仰着头望着那块太傅府的匾额,应该很快就要被摘下来了吧。
她叹了口气,抬脚走进家门。
小翠看着一路上都失魂落魄的自家小姐,也不敢多问,只小心翼翼的跟在她的身旁。
诸葛明月回到房间,便将自己埋到被子里,不想面对现实。
但是没让她逃避多久,就有婢女来敲门:“小姐,大公子唤您去祠堂。”
“父亲?”诸葛明月一下子从被子里起来。
她赶紧打开房门问道:“父亲怎么突然回来了?”
“不知道。”婢女摇头。
父亲一直在外就职,平日里就算是逢年过节都不得回来,如今突然回来,肯定是为了爷爷的事。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祠堂走去。
刚走进祠堂,就看见自己的父亲,也正在看着自己。
她细细的打量着自己的父亲,两年未见,父亲已蓄起了胡须,离家之前还算白皙的面庞,黝黑粗糙了许多,想来在外风餐露宿,也是连年辛苦。
她走上前去,对着自己父亲福了一礼:“父亲万安,父亲怎的突然归家?”
但诸葛珪却是怒目,厉声道:“逆女!还不跪下!”
果然,诸葛明月心中暗道一声,顺势跪下。
诸葛珪也不多言,对着列祖列宗的排位深深一拜,而后请出家法。
他手执一根顺治滑溜的竹竿,站在诸葛明月的身前。
“逆女,你一介女儿身,识得几个字,读了几本书,不说在后宅安心做些针织之事,却偏偏要去搅弄朝堂,现如今搅弄的你爷爷的官职都丢了。
你可知错?!”
他晃着手中的竹竿,每晃一下,诸葛明月的心便跟着晃动一下。
她从小到大都是家长亲友眼中的乖乖女,别说家法了,就连家长的责骂都是少有。
但是她看过那些不孝子弟受家法的场景,每一个受过家法的人都是血肉模糊的被抬回去,不在床上修养个把月,是起不来床的。
但是此时她也辩驳不得什么,只能闭上眼睛道:“明月知错。”
而后等着父亲手中的那根竹竿落到自己的身上。
诸葛珪挥了挥手中的竹竿,认错倒是干净利落的。
他高抬起手。
“住手。”一道平缓略带点沧桑的声音响起。
“父亲。”诸葛珪见到自己的父亲来了,赶紧行礼喊道。
诸葛明月听到声音,也睁开了眼睛,就看见自己爷爷走了过来:“爷爷。”
她神情有些复杂的喊道。
诸葛恪并没有看她,径直走到诸葛珪的身前,问道:“你打算做什么?”
诸葛珪回头狠狠瞪了一眼诸葛明月道:“这个逆女,仗着自己跟公主有几分关系,便跑到朝堂上去了,那是她一个女儿家能去的地方吗?
还害的父亲您丢了太傅的位置跟学宫大儒的位置,简直该死,我正打算请家法,惩治她一番呢。”
诸葛恪将他手中的竹片拿下:“她一个女孩儿,如何禁得起这家法?”
“若是禁不住了,那我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诸葛珪冷哼道。
“孽障,她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能狠心打死她?”诸葛恪也怒了。
这好歹也是他精心教养出来的孙女,哪能说打死就打死。
诸葛珪叹了口气,这也是他亲生女儿,他哪里舍得打死,只是她今天做的这事,实在是大逆不道,金銮殿上伙同他人一起状告自己的爷爷,害得自己爷爷丢官脱服。
诸葛恪没有再管他,转过头来看着诸葛明月,开口的第一句便是:“你今天做的没错。”
诸葛明月有些震惊的抬头看着自己爷爷,瞪大了眼睛,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自己爷爷竟然说自己做的没有错。
就连诸葛珪也是忍不住叫道:“父亲,她如今害得您丢官,您还要纵容她吗?”
诸葛恪摇摇头,只是对着诸葛明月说道:“可是爷爷也没有错,宦官干政,危害国祚,爷爷只是遵循诸葛家的家规,替大乾国除了这么一个危害。”
“爷爷,沈泽不是危害!”诸葛明月忍不住辩驳道。
她想说,沈泽并非太监身,可她却不能说,只能如此辩驳。
“宦官干政,如何不是危害?”诸葛恪神情激动的说道。
当初景昭帝宦官弄权时期,他虽还未出生,但是看着家族纪事上的文字描述,那段时期,诸葛家的惨烈,可令闻者伤心,听者悲恸!
诸葛明月知道自己爷爷是因为家族纪事上那一段宦官干政的事,所以才对宦官忌惮万分,不由得低声解释道。
“爷爷,宦官干政民不聊生,说的是那些无良宦官,只知道如何祸害百姓,中饱私囊,可沈泽并非是这样贪得无厌的贪官。”
“我虽没有沈泽贪污的证据,但是人一旦拥有了权利,又岂有不贪之理?”诸葛恪乜斜了她一眼。
曾坐在太傅之位上的他,对于官场上的那些潜规则一清二楚,即便他不想贪,他的那些学生也会将银子送到他的面前来,如果他不同流合污的话,那么等待他的只会是将来被排斥出官场。
“爷爷,您每日或是坐马车上朝,或是乘轿上朝,所以您看不到往年街上那以天为被以地为床的流民可以铺满洛城的街道。
可是今年,沈泽以雷霆手段惩治那些贪官,另他们不敢再贪污那些赈灾的粮草,您可以走出门去看看,看看这洛城的流民比之往年是多,还是少!”
她顿了顿继续道:“就算您看不到流民,那往年流民来之时,官府都要设棚赈灾,你可以细算一下,今年所用的赈灾银两,较之往年如何。”
诸葛恪被她问的有些哑口无言,他好像很少关注过这些。
“爷爷,沈泽他真的不是当年景昭帝时期的那个宦官,他与其他的宦官都不同。”诸葛明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
诸葛恪眼神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爷爷?”诸葛明月唤了一声。
但诸葛恪却久久没有回神。
他缓缓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左右他现在也不在朝堂了,也左右不了这些事,无非就是百年之后无言下去面对列祖列宗。
“爷爷,对不起。”诸葛明月低声道歉。
不管怎么样,做为他的孙女,不思孝顺,却在那么多人面前给别人作证,这都不是一个孙女应该做的。
诸葛恪摇摇头,眉头紧紧皱起,他现在还有一件事十分担心。
“你今日出现在朝堂,让那些好色之徒看到,只怕他们色欲熏心,会想将你强娶回家,如今我已没有官身,只怕是护不住你,你可有中意人家,趁着我在朝堂上还有些人脉,赶紧将你发嫁出去。”
诸葛珪瞪大了眼睛,那些酒囊饭袋,竟还想非想他的女儿。
他的女儿是天上明月,岂是凡人可以非分的。
“父亲,我官职虽低,但也为五品官,朝中也有些许人脉,可以护住明月的。”
但诸葛恪却是摇了摇头:“如今我已倒台,朝中那些人肯定会想方设法的将我曾经的那些门生收入自己门下,而娶明月,是最快将那些人收入门下的方法。”
与诸葛家结了姻亲,有了关系,将来与诸葛家互帮互助,那些人自然也会倒入。
诸葛珪墨了一瞬,他没想到这一层。
诸葛明月同样愣了。
“明月,你可有心悦的男子,若有,无论对方家世如何,只要人品过得去,爷爷可为你做主,尽快将你嫁出去。”诸葛恪询问道。
诸葛明月低垂着眼眸,她心悦沈泽,可她不能说出来,爷爷一定不会同意的。
更何况,沈泽现在的身份是一个太监,他也不可能娶自己。
“没有,我没有心悦之人。”诸葛明月摇头道。
“ 你既没有,那爷爷便为你则一家人嫁过去,趁着爷爷现在还有几分面子。”
“爷爷,我不想嫁人!”诸葛明月立即道。
她不想嫁给沈泽之外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