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体的薛蟠飘在空中,眼看着判官鬼差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自从自己用这种状态生存以后,所见的种种很难让他坚持自己,是个无神论者。
虽然石头告诉他说,他是这个薛蟠的前世,但是他也常常很疑惑,如今他和这个薛蟠在一起,谁又算是真正的薛蟠呢?
时间匆匆而过,贾宝玉对秦钟的哀伤思念也渐渐的淡了很多,只是偶尔想起,还难免伤怀垂泪。
省亲别院的建造已经接近了尾声,其中大多的事情都是贾珍贾琏这一辈人去完成的,这一天贾珍过来给贾政做报告:
“园子里面的工程都已完成了,大老爷也已经去看过了,觉得没有什么问题!老爷你去看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可以再行改造,还有其中的匾额对联等着老爷来安排!”
贾政听了,陷入了沉思,觉得对联匾额这个问题还是个问题!
“按理说,省亲别院的对联匾额应该请娘娘回来归省的时候,自己按照自己的喜好来拟定!”
贾政悠悠的开口,接着又说:
“但是如果等到贵妃游幸的时候再来题字,这么多的景色和亭台楼阁,看起来既少了趣味,又劳累了贵妃。这个事情不太好办了!”
贾政身边有很多清客相公围绕,见贾政在这个事情上拿不定主意,有人说:
“你考虑的非常对!这个事情解决起来也不是很困难,我们有个主意,先把每一处的景色对联匾额,都按照几个字的规格多拟几个,做成匾额对联,放在一边,到时候选合娘娘心意的挂上去就好了!”
贾政点了点头说:“这个主意好,那么趁着今天天气还好,我们一起去园子里面看看,先打个草稿,有好的就用,没有好的,改一天,把贾雨村叫来,请他再来想几个!”
众相公清客在旁边拍着马屁:“一定不需要叫贾雨村来了,老爷想的一定很好!”
贾政笑着摇摇头:“你们不知道我在匾额对联这一块从来就是水平一般,再加上现在年纪大了,每天又事物繁忙,恐怕在这一道上就更加生疏了,而且就算勉强弄出来了,看起来也不是那么回事儿,反而显得园子都减色几分,那就没有意思了!”
围绕在他身边的这一群人又说:“这也不是什么难题,我们集思广益嘛!大家一起选,都觉得好的就留下来,有争议的就放在一边不用,这样就好了嘛!”
贾政点头:“这样说的也是,那我们今天就去园子逛逛吧!”
说完就站起身,领着众多的清客相公,准备去园子看看,贾珍在前面带路。
宝玉因为前段时间,秦钟的事情,看起来情绪不太好!贾母看了心里心疼的紧,就叫人陪宝玉,到处走走散散心,又听说那边园子修好,就让人带宝玉去园子里面玩!
贾珍在前面走,恰好就碰到宝玉这一行人,连忙上前:“你父亲在后面,马上要进来了,你还不快跑出去,小心遇见!”
宝玉听了,连忙命人转头出去!刚刚走到拐弯的地方,就看见贾政引着众清客迎面过来,躲之不及,就只能站在一旁。
贾政远远的也看见了宝玉,正想骂他一顿,让他赶紧滚开,又想起贾代儒曾经称赞过宝玉,在对联和匾额方面有些才气,心念一转:“你跟我过来,一起走园子里去看看!”
宝玉没有办法,也只好乖乖的跟在后面一起走,也不知道父亲大人叫他跟着是为了什么?
刚刚走到园子门口,贾珍领着各个管事的人,已经站在那里迎接了。
贾政对贾珍说:“你先叫人把这园子的门关上,我们在门外看看感觉如何?”
贾珍听命,让人关上了园子门。
贾政退后几步,细细的查看了一下,这门有五扇,每个门上都有各种各样的雕饰和花纹,并不是很繁杂色彩鲜艳的样子,雪白粉墙下面是虎皮石砌成的纹理,清雅淡然!
贾政点了点头,感觉不错,又叫贾珍把门打开,往进走了两步,就看见一座假山挡在面前,玲珑有致,颇有奇趣!
众清客拍手叫好:“好山!好山!”
贾政笑着点点头:“放在这里正正好,阻挡一下视线,不然一进来园内的景色一览无余,就少了很多趣味!”
众人连忙拍马屁:“老爷心中有丘壑,才能想到这个道理!说的太对了!”
走到假山前,这假山高耸突兀奇崛,纵横拱立,上面又有很多苔藓斑驳,藤萝掩映,看起来更有趣味了。
中间有一条微微可见的羊肠小路,贾政见了就说:“我们走这条小路吧,回来的时候再走大路,这样逛一圈,把周围都可以看遍了!”
贾珍连忙在前面开路,当向导,贾宝玉走在贾政的身边,用手搀扶着他,一行人慢慢的从小路上走去。
前面山上留有一块镜面白石,是用来放匾额的地方,贾政站住,回头对身边围绕着的清客相公们说:“你们看看这个地方,题什么字好呀?”
其中有一个人说:“不如叫叠翠吧!”
另外一个人又说:“我觉得锦嶂好!”
又有人说赛香炉,还有人说小钟南……如此种种,说了十几二十个,但都是些很俗套的名字。
不是这些人真的没有文采,是这些人都是人精,一看老爷拉着宝玉一起进来,就知道老爷是想试一试贾宝玉的才情,所以大家故意说些很俗套的名字,好让贾宝玉一展才华!
贾宝玉年纪虽小,但这点人情世故还是明白的,于是等贾政转头让他来拟名的时候,心里已经想好了。
宝玉说道:“我以前看书见古人说,编新不如述旧,刻古终胜雕今!而且这里也并不是什么主要的景点,原本也可以没有什么匾额,不过是进去看园子的一个小路而已,我的意见不如选古人所用的,曲径通幽这句旧的句子,古为今用,颇有意味!”
众清客马屁们直接拍手叫好:“好极了,妙极了,天分又高才情还深,不像我们书都读傻了!”
贾政听了心里很高兴,嘴里却说:“你们不要这么夸他,他一会儿该上天了!他年纪小,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是偶然取巧罢了!再想想再想想!”
一边说一边又往前走,去前方不远处是一个石洞,洞里面树木郁郁葱葱,其花中间有一条小溪穿洞而过,从花木深处又从石穴下面出来。
再往前走几步,地势就平坦宽阔了很多,隐隐约约能看到两边的楼阁掩映在绿荫之中,上面的雕饰和绘画跟周围相得益彰。
往山上走几步,一处一景,随处可见汉白玉雕成的栏杆,溪流上有小桥,桥的侧面雕刻着吉祥的神兽的模样,嘴里还喷出水来!
桥上有座亭子,贾政带着大家在亭子中坐着休息,有笑着问大家:“你们觉得这个亭子叫什么名字好呀?”
有人说:“以前欧阳修有一篇著名的文章叫醉翁亭记,里面有一句有亭翼然,不如就叫翼然亭吧!”
贾政笑着摇了摇头:“翼然,虽然是好名字,但是这个亭子最好的妙处在于在水上桥中,我觉得取这个亭子的名字,要偏重在水上,依我的想法,欧阳修还有一句名句,叫泻出于两峰之间,我觉得这个泻字可以拿来用!”
其中的一个清客又拍手称赞:“这个字选的好极了,这里用“泻玉”两个字,特别好!”
贾政用手摸了摸胡须,又回味了一下,并不很满意,又叫宝玉:“你再想一个出来!”
宝玉想了想回答到:“方才老爷所说的很好,但是现在如果细细的想一想,当年欧阳修在野外泉水用“泻”字就很好,因为充满了野趣。
但是这是人造的景观园林,又是给贵妃娘娘省亲用的,用这个字就有点粗陋不雅了,我觉得应该选含蓄,然后有文雅一点的字!”
贾政听了,心里非常认同宝玉的话,嘴上却贬道:“什么都是你说的,刚刚你说编新不如述古,我们述古了,你又说粗陋不妥,那你说一个好的来!”
宝玉张口就来:“用“泻玉”两个字,不如用“沁芳”两个字高雅!”
贾政又摸了摸胡须,并不说话,也没有什么别的表示。
众清客相公们连忙都点头称好:“公子才情不凡,惊为天人!”
贾政又说:“提个匾额容易,那你再做一个七言的对联来!”
贾宝玉四周看了一下,灵机一动,心里就有了,开口念道:“绕堤柳借三蒿翠,隔岸花分一脉香。”
贾政听了,心下更为满意,点头微笑不语。众清客相公见状,又把宝玉称赞了一番!
在凉亭里又歇息了片刻,大家起身又往前走,出了凉亭,离开了池子,旁边又是些鲜花香木,各种人造的山石景观。
在前面,不远处出现了一条粉色的围墙,围墙里面有非常多的竹子树立着,从竹林的缝隙中能看到几间房屋,看起来非常雅致。
大家都称赞到:“好一个清幽雅致的地方!”
跟着贾政往里走,进门处便是曲折的游廊,台阶下是用小青砖头砌成的路,拾阶而上,上面有小小的三间房舍,两明一暗,房间里面都是按照房间的格局方位精心设计的床基踏椅。
房屋里间,出去后面有一个小门,打开小门,是一个大大的园子,里面种满了梨树,正开着花,还有阔大的芭蕉叶,芭蕉叶下有小小的两间房子,影映其中。
后院墙根的地方还有一个小小的泉眼,泉眼喷出来的水顺着水渠往下流着,一直流进了竹林当中!微风徐来,吹的竹子沙沙作响。
贾政笑着说:“这个地方很好呀!如果在有月亮的晚上,在竹林旁边的房屋窗下读书,真是人生惬意的事情!”
贾宝玉一听见读书两个字就头疼,又看见贾政看向自己,吓得像个鹌鹑一样,缩头缩脑一句话也不敢说。
众清客相公见状连忙打圆场:“大家觉得这里应该提什么匾,应该是四个字的为好!”
贾政便问:“哪四个字?”
有一个在心里想,淇水在河南的北部盛产竹子,这里有千干翠竹,刚刚贾政又说想在这里读书,不如就叫淇水遗风!
于是开口答道:“淇水遗风!”
贾宝玉摇了摇头:“有点俗气!”
另一个又说:“随园雅迹!”
贾宝玉又摇了摇头:“还是显得俗气!”
贾珍在旁边笑着说:“不如还是让宝兄弟来一个!”
贾政在旁边冷笑一声:“他自己还没有作出什么,就先批评别人的俗气,可见是个轻薄的东西!”
众清客相公忙打圆场:“大家就事论事,讨论一下不相干的!再说少爷说的也对!”
贾政又说:“你们不要都惯着他,让他说刚刚那些是不是都不好,不好在什么地方?要是说不出个理由来……哼!”
宝玉被这么一吓,说话有点唯唯诺诺的:
“因为我觉得这是游园的第一处,行幸的地方,必须要表达出赞颂皇上圣人的恩德的意思,如果要用4个字的匾的话,古人早有现成的,可以引用一下!”
贾政冷笑:“难道说,淇水,随园,不是古人的?”
宝玉只得又说:“我觉得这些都太古板了,不如就叫,有凤来仪,更合情合理一些!”
众清客们都拍手叫好:“这4个字用的妙极了,巧极了,合情又合理,还合景!”
贾政笑骂道:“小畜生,这么浅薄的见识,好意思拿来卖弄?”
又叫宝玉:“你在提一副对联出来!”
宝玉想了一会儿,想出两句来:“宝鼎茶闲烟尚绿,幽窗棋罢指犹凉。”
贾政摇了摇头:“这个也没有什么明显的好处!”
说完话就带着众人从院子里走了出去,看着空空落落的院子,总觉得差点什么,又转头问贾珍:
“这些院子房屋里面的家具摆设算是都有了,但是那些软装饰的帐幔,帘子,古玩,摆件儿,也是根据各个地方的景色配好了的吗?”
贾珍回答道:
“那些摆设的东西已经买了很多了,都是按照各个地方的景色设计来买的。
至于那些帐幔帘子,我昨天听琏兄弟说还没有弄好,那些东西从开始画了图纸的时候就已经在做了,我想着可能应该做了一半了吧?”
贾政听到贾珍的回答,就知道这些事情不归他管,又吩咐人去把贾琏叫了来。
不一会儿贾琏就赶来了,贾政问贾琏:“一共要做多少?现在已经完成的有多少?还剩多少没有做?”
贾琏不慌不忙的从衣袖里面取出了一个用皮制成的可以折叠的夹子,打开夹子里面是写满了字的小册子,看了一看,然后回答贾政:
“龙行祥云纹样的锦缎,刻丝弹墨并各色的绸缎,绫罗大小的帐幔一共120架,昨天已经做好了80架,还欠40架没有做完!
帘子200挂昨天都做完了!
还有星星毡帘子,二百挂湘妃竹帘,一百挂金丝藤,红漆竹帘一百挂,黑漆竹帘一百挂,五彩线络盘花帘二百挂,每样都得了一半!
也不过就在过到秋天之前,都能全部做完!各种椅子,桌子,大床的围裙共一千二百件也都有了!”
贾政听了点点头,又叮嘱了一下:“这些小东西上要格外费些心思,不要在细节处失了格调!”
贾琏点头应是!
贾政一面说着,一面又往前走去,前面又有一座青山斜斜的挡住了去路,转过山路来,前面隐隐约约露出一带泥巴黄色的泥墙。
墙上都是用泥巴和稻草的茎,搅和做成的,院子里面有很多上百只的杏花树,杏花开的如喷火的真霞一样美丽。
在里面是很多间茅草搭成的屋子,屋子前面有纵隔。种着桑树,榆树,木槿……各种农家常见的树,形成了一个树丛一样的篱笆。
篱笆外不远的地方,还有一口土井,井边还放着打水的桶和绳子,井的不远处,又有很多方方正正的菜地,里面正种着各种蔬菜瓜果,一眼看不到头!
贾政看到这里又笑起来:
“这里倒是有些意思啊,虽然是人为打造的仿农民的生活的样子,但是非常的有农家的特色,让我都想去田园里隐居一下,我们进去看看,顺便歇歇脚!”
说完话就迈步走了进去,刚进大门就见篱笆旁边竖着一块石头,想来应该也是留在题字所用。
一群马屁精在旁边随声附和的笑着:“这里留一块提字的匾的地方就显得更好了, 不光光有田园风光,又有了文人雅趣,所以渔樵耕读也!”
贾政笑着说:“我也正有此意,不如请大家想个名字?”
有一位清客先答到:“刚刚少爷说,编新不如述古。此处古人已道尽了,不如直抒杏花村怎么样?”
另外一个接了嘴:“借问酒家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
贾政笑着对贾珍说:“他们这么一说,反倒是提醒了我,这个地方样样都很好,只是少了一个酒幌子的布幔!
明天做一个来挂在这里,就以这个村庄的样式不要做得太华丽了,给他做旧一下,用竹竿挑在树梢头就可以了!”
贾珍笑着点头,补充着说道:“是应该这样,再在这里养一点鸡鸭鹅之类的家禽就更像!”
大家都觉得是这样子的,通通点头称是!
贾政想了想又说:“杏花村这个名字虽然好,又有名气,但是毕竟别人的村子名字用在这里不太好,还是想一个没有别人用过的村子的名字才好!”
大家觉得贾政说的在理,又开始窃窃私语,讨论起来。
宝玉心里突然想了一个绝妙的词,忍不住想在父亲面前卖弄一下,也不等贾政开口问他,直接说道:
“我以前读了一首诗,有两句,红杏梢头挂酒旗,在这里不如就提“杏帘在望”四个字!”
众人都拍手叫好:“这个在望用的非常好呀,又暗合了杏花村的意思!”
贾宝玉又接着说:“唐诗里面还有一句叫,柴门临水稻花香,这个村子的名字用稻香村比杏花村更好!”
众人听了,又是一顿马屁使劲拍:“真好真好,不愧是少爷!”
贾政冷下脸来:“无知的小东西,你才多大读了几首诗,知道几个古人?就敢在老先生们面前班门弄斧?大家都让着你,想看看你学的怎么样,你倒是越发得意了起来,不知天高地厚!”
说完就领着大家往里面走去,里面是纸窗木榻,所有的富贵气象一点都看不见,只是市井百姓平常家的样子。
贾政看到这里,心中生出一片欢喜,觉得铅华洗净方是人生本色。又拿眼睛去看贾宝玉的反应,问他:“你觉得这个地方的景色如何?”
众清客相公们都知道贾政的喜好,悄悄的拉宝玉衣袖,给他挤眉弄眼的使眼色,想让他顺着贾政的意思说,这里很好。
偏偏贾宝玉头铁,就只想按照自己的想法来回答,直接回答到:“我不喜欢这儿,比起有凤来仪差远了!”
贾政听了生气的骂道:“你这个无知的蠢东西,只知道朱楼画栋,富丽堂皇,哪里懂什么清幽天然的气象呢?就是不好好读书,才是这个样子!”
贾宝玉不服气,反问道:“老爷教训的急事,但是古人云“天然”二字,不知道老爷怎么解释呢?”
众人连忙在中调停:“少爷什么都知道,为什么天然反而要来问呢?天然者,天之自成,不是人力之所为!”
宝玉冷哼一声接着说:
“既然如此,这个地方一看就是人造作而成的!附近也没有别的村子,又没有什么山林水源,既没有去深山古寺的道路,又没有去市井的通道,一看就很假!
哪里像开始的那个地方,看起来自然得多,虽然也是人为种竹引泉,但是因地制宜和自然风光,连成一处,自然比这里好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