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南县的严打工作正如火如荼的展开,突然接到市里通知,被紧急叫停下来。
徐达夫书记亲自视察雁南县,带来了让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的新风。
这是徐书记第一次视察雁南县。雁南县从立项、开工,到建设初具规模后迁址,徐书记一次也没来过。就算省里来领导剪彩,徐书记也是派了一位副书记前来。
没人知道徐书记为何不来雁南县。按理说,迁址县城,是一件无比重大的事。作为市委书记,是该事件的主要人物之一。但他就是不来,也不就迁址工作作任何指示。
徐达夫书记来雁南县视察,这是一件无比重大的事。县委早在两天前就做准备了,派人将街道重新整理了一遍,要求所有街道,不能有片纸碎屑。卫生是检验一座城市的文化基础,卫生都搞不好的城市,更别说经济发展有如何的牛逼了。
何县长流露出紧张的心情出来,他将陌然叫到办公室,叮嘱他一定要保证在市委书记视察期间,园区不能出任何事情。
陌然心里想,还能出什么事?许子明已经将那帮阻工的村民,不分男女老幼,全部送进了拘留所去了。奇怪的是,这件事不小,居然没人说话,连杨书记那边,也宁风息草的,没半点动静。
上午十点,徐达夫书记的车队进入雁南县城。
县委县政府以杨书记和何县长为首,在大门口分列两排,隆重接待领导视察。
陌然身在其中,不过,他被挤到了最末的位子,书记从车里下来时,雷鸣般的掌声将他的眼光吸引过去,他看到徐书记笑容满面正与杨书记在握手交谈。
肖科长悄无声息走到他身边,低声说:“徐书记这次带来的人马,可都是重量级的人啊!”
陌然不解地看了他一眼,不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肖科长就说:“你没看到吗?这次跟着来的有市政法委书记,组织部长,还有发改委主任。他们这些人,可都是随便跺一下脚,雁南的地都要抖三天的人物啊。”
陌然不置可否地笑。再大的官,对他陌然来说都没实际意义。他一个刚上台的小小管委会副主任,名字在市委干部的花名册上都找不到。
徐达夫书记一路握手过来,等握到陌然面前时,惊奇地瞪大了眼,笑着说道:“小陌啊,我还以为你故意避开我呀,怎么就没看到你的人,原来你躲在尾巴上啊。”
徐达夫书记夸张地哈哈大笑,县委杨书记和何县长也跟着微笑起来。
寒暄完毕,就该去会议室座谈了。
没料到徐达夫书记突然挥挥手说:“我们先到下面去走走吧,回来再聊嘛。”
这变故来得有点突然,所有人都没准备好。领导来视察,一般的做法是下面早有安排,比如视察路线,与领导交谈的群众,安全保卫等等,事先都有严格的要求。现在徐书记突然要先看,再听汇报,这是不按套路出牌啊!
徐书记来视察检查,接待工作都由县委负责。何县长就去看杨书记,征询他的意见。
杨书记想也没想就说:“好呀好呀,按照领导意思,我们先检查工作。”
正要上车,耳朵里传来喇叭声,所有人都循着声音看过去,就看到严打小组的宣传车队正慢悠悠往这边逶迤而来。
徐达夫书记一脸惊愕,看着车队从县委大楼门口经过,问了一句:“这是搞什么?”
杨书记趋身向前,小声地说:“这是我们县在搞严打,何县长亲自主持的。”
“严打?打什么?打谁?”徐书记眉头皱了起来,本来微笑的面庞跟着沉了下去。
车队的喇叭在播放了一段通告后,突然放了一首《纤夫的爱》的歌出来。众人忍俊不禁,都微笑起来。
何县长尴尬至极,刚才杨书记已经摆了他一道,说是他亲自主持的严打运动。这就是说,此事与杨书记无关啊!
何县长犹豫了一下,低声对徐书记说:“徐书记,我们雁南县现在出现了一股黑恶势力,不打掉,会对全县的经济发展造成阻力。”
徐书记哦了一声,微笑道:“这种搞运动的做法,最好还是少搞。大家对搞运动还没个清醒认识吗?历年来,运动害苦了多少人啊!”
徐书记的话,明摆着就是反对啊!何县长听出了音来,当即招手叫了政法委书记过来,黑着脸骂了一句:“你呀,乱弹琴!”
政法委书记被莫名其妙地训了一句,脸上顿时挂不住,迟疑了一会,转身对身边的人吼:“还不快去拦住了!都回去,丢人现眼。”
喇叭里的歌声嘎然而止,世界仿佛就宁静下来。
徐书记也没再说什么,让陌然上他的车,他要去工业园区看看。
陌然不敢上啊,他想去征求何县长和杨书记的意见,被何县长瞪了一眼,而杨书记,却视而不见一样。
车队在工业园区前停下,从车里钻出来的人,转眼就站满了奠基点前的一块开阔的平地。
徐书记纵目四望,感叹道:“好地方啊!”
何县长赶过来,亲自汇报园区建设情况。徐书记不时颔首,迈开脚步,沿着已经现出雏形的园区道路往前走。
陌然的一颗心吊在嗓子眼上,此刻,是他担心再冒出上访村民出来。
他悄悄转头去找徐文友和苏眉他们,看到他们远远地跟在后面,便使个眼色,示意徐文友赶上来。
徐文友懂了他的意思,快走几步过来,低声问:“老大有什么要交代的?”
陌然瞪他一眼道:“别胡说了,村里情况怎么样?”
徐文友笑笑说:“放心吧,滚塘的草鱼都去拘留所吃国家粮去了,剩下的早被苏眉安置好了。”
陌然悬着的一颗心才放下来。刚好徐书记转头来找他,他快步过去,听徐书记说:“小陌啊,你们这块园区的土地不够嘛,规模起不来啊!”
陌然没说话,一边的何县长一脸难色地说:“书记,现在征地太难了,我们计划将园区扩大一倍,目前正在做前期准备工作。”
徐书记颔首道:“土地是老百姓的命根子,我们征地,首先得保证好老百姓能得到实惠,更得考虑下一步他们的生活来源。我们不能像过去地主老财一样,强行霸占老百姓的土地嘛。”
徐书记的每一句话都是指示,后面跟着的人开始做笔记。陌然觉得眼前一晃,就看到电视台的人扛着机器在拍摄,随即他看到了董曼,拿着话筒紧跟在徐书记身边。
董曼在电视台并非跑政府口的,她的出现,还是让陌然感到意外。
她似乎感觉到了陌然在注意她,转过头来,看着他浅浅一笑。
杨书记看完了园区,突然提议道:“我听说你们雁南县有块风水宝地,怎么不带我去看看?”
陌然心里一动,仿佛明白了徐书记此来的目的。他小声说:“也算不得什么风水宝地,就是一块靠近湘水河边的地,是属于我们乌有村的。”
徐书记转头看着他哦了一声说:“去看看?”
没有何县长意见,他陌然哪敢表态?
何县长接过话说:“徐书记,你要有兴趣,我们陪您去视察。”
一行人又上了车,陌然还是坐徐书记的车。
陌然坐他的车,感到一点也不自在。徐书记这么大的官,与他平起平坐在后排,这本来是让很多人羡慕的一个待遇,但对陌然来说,他却如坐针毡一样的坐立不安。
徐达夫书记似乎看出了他的不安,他伸手在陌然的手背上轻轻拍了几下,闭目假寐起来。
陌然大气也不敢出,眼光看着窗外掠过的房屋和树木,心里乱成一团麻。徐达夫书记此举,应该是刻意而为。他不让杨书记上他的车,也不邀请何县长上他的车,而是叫了他这个小小的副主任上他的车,他想传递的是一种什么样的信息呢?
从园区到乌有村河边,要过湘水河上的子虚大桥。
子虚大桥是县城搬来前修的,也是为新县城修的。是一座彩虹式的桥。
车队一上桥,徐书记便叫司机停了车。
徐书记下车步行,其他人谁敢以车代步?不一会,整个桥面都是从车里钻出来的人。徐达夫书记凭栏远眺,脚下是清澈得能看清鹅卵石的湘水河。交警早将桥两头的交通实行了管制,除了市里来的干部,整个桥面站着的都是雁南县的干部。
陌然突然冒出个奇想,要是此刻桥塌下去,雁南县一县的干部都该葬身鱼腹。
他为自己的奇想而暗自笑了,笑容挂在嘴角,让人各自感慨不已。有人以为他是春风得意的笑,有人以为他是客套的笑,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是邪恶的笑。
徐书记身边一左一右站着杨书记和何县长,他们也学着徐书记的样,手扶桥栏,凭栏远眺。
何县长指着上游说:“书记,再过一年,我们要在哪里筑一道大坝,将湘水河的水资源利用起来发电,同时疏通航道,打造雁南地区万吨级码头。”
徐书记饶有兴趣地哦了一声,看着烟波氤氲的湘水河,感叹着说:“这是一条我们雁南地区的母亲河啊!”
他将目光转回来,看着子虚大桥说:“桥是好桥,一桥飞架南北嘛,可惜修小了点,要是修个六车道八车道的桥,才能配得上雁南县今后腾飞的经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