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这个时候,切斯特带着士兵来到了崖心的房间:“恩希亚,你要去哪儿?”
“切斯特叔叔......”崖心回应道,“我想要去登山。”
“你要去登哪座山?”切斯特问道。
“喀兰圣山。”崖心坚定地说道。
“那里即将成为战场,你过去受伤的。”切斯特说道,“你去那里做什么?”
“......”崖心深吸了一口气,“切斯特叔叔,自从我爱上登山之后,我就一直想要用自己的双手爬上喀兰圣山看看。自从姐姐成为圣女离我们而去之后,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总有一天我要爬上它的顶峰,把姐姐接回家。”
而现在,这个机会来了。
“你做不到的,恩希亚。”切斯特劝阻道。
“......即使我做不到把姐姐带回家,”崖心回应道,“至少在这个时候,我也要陪在姐姐身边。老哥做了这么多事,姐姐一定也很迷茫。我没有办法阻止老哥,那么,至少,我要陪在姐姐身边!”
看着崖心这副坚定的神情,切斯特沉默了。
奥拉维尔,你最小的女儿,也已经长大了。切斯特如此想着。
在这个时候,一位希瓦艾什家的士官走上前,说道:“二小姐,抱歉,老爷的命令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不允许您离开这座宅邸。”
但切斯特开口阻止道:“......停手吧。”
“欸?”崖心一愣,“切斯特叔叔......”
“切斯特经理,你这是在违抗老爷的命令!”那位士官说道。
“这里发生的事一切由我承担。”切斯特说道。
“这......”那士官迟疑了起来,“虽然你这么说了,可是二小姐她的安危......”
“希瓦艾什家的人,从来不会冒无谓的风险。”切斯特说道,“这里,就相信她吧。”
“这......好吧。”那士官最终还是同意了,并且在切斯特的指示下去帮忙准备最好的驮兽,以便崖心赶路。
“谢谢你,切斯特叔叔!”崖心说道。
“感谢您的配合,切斯特经理。”鲁提卡开口说道。
切斯特回应道:“不必谢我。快去吧,时间紧迫。恩希亚,注意安全。”
“好!”崖心应了一声,与其他人一同离开了希瓦艾什家的宅邸。
而另一边,一段时间之前,因为大长老中毒昏迷,其他蔓珠院的长老正聚在一起讨论对策。没了大长老的决策,他们就像是失去了主心骨。
甚至有人在疑惑:“难道说,事情变成这副样子也是耶拉冈德的旨意吗......”
“耶拉冈德是否想要如今的境况不好说,但是祂若看到你们这副样子,想必会感到痛心。”恩雅站了出来。
听到圣女的话语,长老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我们只是在担心......”
“有什么值得担心的事?”恩雅说道,“刚才我问过医生,大长老的状况确实不容乐观,但他掌管蔓珠院这么多年,想必耶拉冈德也会保佑他。我相信,他会好起来的。在这期间,院内不论大小,一切事项由我代为决断。”
“这......”长老们都迟疑了起来。
而在此时,雅儿站了出来:“圣女大人本就要在戴冠仪式上成为这谢拉格的管理者,大长老也早有让圣女大人接班的意思,现在情况特殊,有何不可?还是说,各位长老有更好的主意?”
“你一个侍女长......”有一个长老想要呵斥雅儿。
但他被另一位长老拉住了:“罢了,雅儿侍女长说得确实不错。我们本就信服圣女大人的能力,现在圣女大人愿意站出来稳定人心,自然没有比这更好的事。”
见各位长老都有赞同之意,恩雅继续说道:“另外,各位长老也不必忧心。大典上发生那样的事,恩希欧迪斯确实有派兵‘保护’蔓珠院的理由。而即使他不怀好意,有我在,蔓珠院也不会有事。”
在圣猎中,圣女只让人觉得耀眼夺目,而如今,她身上出现了一种莫名的气势,让人无法违抗。
长老们面面相觑,然后纷纷低下了头:“全凭圣女大人安排。”
怎么说呢,即使成为了圣女,恩雅,仍旧姓希瓦艾什。
时间回到现在,躺倒在床榻上休息的大长老恍惚间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性身影,听到了这样的话语:“你太老了,身体撑不住了。不过,或许你应该意识清醒地去见证谢拉格的变革。”
然后,他只觉得自己的手臂似乎被什么刺了一下,紧接着,他的意识就开始清醒。
变革......他默念了一遍这个词,坐起身,下床,走向了蔓珠院的大殿。
“大长老,您应当好好休息......”恩雅见到大长老,开口说道。
大长老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这蔓珠院的大殿,片刻后才开口说道:“按照记录,这座大殿,是在三族议会成立之后,三族的人民共同建造的。三族人民的存在与合作要远远早于现代三族制度的建立。”
在那之后,这座大殿经历了上千年的时间,中间修修补补,最终成了现在的样子。
大长老走到了三族议会时他坐着的那张椅子前,一边抚摸椅子的把手,一边说道:“而这张椅子,也在这里摆了上千年。有十几位大长老坐在这张椅子上面,度过了他们的一生。”
“......就好像,有十几位圣女,都在这座山上郁郁而终。”恩雅在此时接话道。
毕竟,打从一开始,圣女的存在就是蔓珠院为了方便信仰传播而捏造出来的。
听着大长老平静地说出这一事实,恩雅询问道:“大长老在这个时候提及我早就知道的事实,难道是想说,信仰是虚假的?”
“你也变得直接起来了,”大长老说道,“但事实恰恰相反,恩雅,不,圣女。圣女,你知道老朽的名字吗?”
“......不知道。”恩雅微微摇头。
“在这座蔓珠院之中,恐怕已经没人记得了。”大长老如此说道。
就连他自己,都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每一任蔓珠院的大长老,在接过了上一任的衣钵之后,都只会成为大长老。就像人们只会称呼圣女为圣女,人们会记住这个身份,但不会记住曾经握有这个身份的人的名字。
而同样的,每一任大长老和圣女都会发现,人们信仰的,并非耶拉冈德,他们可以以任何东西为信仰,只要一个故事,一个巧合,他们就会信仰某个人,或者某样事物。
因为人们信仰的,是信仰本身。
“人们将选择权交给信仰的对象。”大长老说道,“人们将自己排斥的事物统统归咎于信仰。人们无条件地相信着信仰所指导的生活方式。”
所以信仰是什么?
大长老提高了声音:“信仰是懒惰,是逃避,是颓废!信仰是安定,信仰是停滞!咳咳咳咳咳——”
“您该休息了,大长老。”恩雅说道。
“不,圣女,圣女!”大长老倏地抓住恩雅的手腕,他的力道之大,在恩雅的皮肤上都留下了红印,仿佛用尽了他毕生的力气。
他的双眼盯着眼前的圣女,却仿佛在看着别人。
“信仰丑恶!”他越发激动,“但即使如此,没有人能摧毁信仰!”
谢拉格历经千年时间,三大家族之间隔阂渐深,却无人能够否定信仰,信仰是谢拉格之所以是谢拉格的根基!
信仰将谢拉格人统合在了一起,人们追求信仰,人们依赖信仰!
“谢拉格由此存在了千年!”大长老看上去甚至有些癫狂了,“人们渴望安定,人们渴望停滞!恩希欧迪斯以为他赢了,他没有,他不可能赢!他凭什么战胜谢拉格这千年以来的凝聚而成的信仰!”
大长老似乎缓和了一下心情,继续说道:“老朽已经要不行了,但你还年轻,你是这蔓珠院的圣女,你也将成为这蔓珠院的大长老。去教会他,去战胜他,让他明白,在信仰面前,他的那些动作不值一提。”
大长老的话语慷慨激昂,但他没有注意到,恩雅的脸色随着每一个字的落下而愈发凝重。
当他说完了这些话之后,恩雅沉默了片刻,伸出没被抓住的那只手,硬生生将大长老的手从自己的手腕上掰开。
她看向眼前的老人,眼眸中带着对老人的怜悯,但更多的,是一种坚决。
“......我不同意,大长老。”恩雅开口说道,“你说吸纳也能够意味着停滞,人们依赖信仰,是因为他们渴望安定。我不这么认为。”
诚然,人一旦有所信仰,总会习惯性地依赖信仰。懒惰、逃避、颓废......大长老所说的这些,恩雅不否认,但是......
“这绝不是说,信仰意味着停滞。”恩雅说道,“信仰就是信仰,信仰本身是没有属性的,信仰的内容是被赋予的。”
如果信仰往前走,那么信仰的人也会向前走。
信仰停下,信仰的人自然就会停下。
恩雅的声音突然拔高:“谢拉格的人们之所以在您眼中向往着停滞,正是因为对耶拉冈德的信仰在蔓珠院手中停滞了千年!”
谢拉格人因此遵循着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则画地为牢,在这片雪山之中生活了千年,不去探究外面的天地,不与外面的人交流。
“然而这种约定俗成,真的和信仰有关吗?”恩雅质问道,“这难道不是只是蔓珠院的傲慢吗?”
“傲慢?”大长老摇头道,“不,不,它本该如此。”
“......没有什么事本该如此。”恩雅如此说道,“如果有,那它一定只是从未有所改变。该改变了,大长老。”
“圣女,不,你改变不了什么......”大长老似乎又变得虚弱了,“信仰,咳咳......是谢拉格之所以是谢拉格的根基......”
恩雅眉头紧锁,继续说道:“我会去和恩希欧迪斯对抗,但不会以您想要的方式。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成功。但是,既然圣女从一开始就是蔓珠院用来引导民众信仰的工具,那就让我这个工具真正发挥效果。”
我是圣女,但不是蔓珠院的圣女,而是谢拉格的圣女。
恩雅十分坚定地说道:“我会用我的方式去引导人民,让他们能够自由地去前进,去探究,去冒险。而您,该休息了。来人,将大长老扶回去。”
恩雅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到了正殿的门外。
而在门口,她遇到了一个陌生人,对方正在为她鼓掌:“真是精彩的辩论,圣女大人。”
“你是?”恩雅看到对方身上的谢拉格传统服饰,疑惑地询问道。在蔓珠院呆了这么久,这里的人恩雅基本都认识,但这个人她完全没有印象。
“我是雅儿的朋友,”冷涵沫回答道,“最近来谢拉格旅游,顺便来看看她。我刚才路过这里,凑巧听到了您和大长老的辩论,实在是精彩。”
她的语气很平静,就像真的只是来拜访朋友而已。
但是......在这种时期,用这种语气和态度?不用想都知道她这个人不简单。
“您刚才说的,就是你对谢拉格如今的看法吗?”冷涵沫开口询问,在这句话出口的时候,她的视线似乎从恩雅的身上移开了一瞬间,看向了一处转角。
在那里,一条藏蓝色的尾巴露了出来,然后又缩了回去。
“......是的。”恩雅点了点头,“谢拉格必须往前走了,而我也不应该再继续怀疑自己想要做什么了。”
冷涵沫点了点头,然后说道:“虽然这么说可能会冒犯到您,但是——您终究还是姓希瓦艾什......奥拉维尔会为你骄傲的。”
这句话让恩雅一愣,她问道:“你认识我父亲?”
“只是曾经看着他推行发展并见证了他的逝去而已。”冷涵沫回应道,“耶拉冈德在上,愿您达成自己的目标。”
此时,不知何处吹来一阵风,裹挟着洁白的霜花,遮挡了恩雅的视线。
当风雪散去,恩雅发现那人已经不见了,只听到一句不知何处传来的话语:“勤劳者必将掌权,懒惰者必将受苦。”
这句话,在《耶拉冈德》中有记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