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县又道:“要是早几日,还有办法可想。”
楚秀问道:“什么办法?”
知县略一沉吟,道:“前几日,衡山九真宗真恒道长路过,他乃修道高人,本领非凡,我和他也有些交情,如果能请他帮忙,就有几分可能。”
真恒道长是外门执事,常外出办事,和这湘潭县城知县还真有几面之缘,倒不是这县令信口胡言。
“那我们现在去找这道长帮忙啊。”听到事情或有转机,楚秀大喜过望。
知县摇头道:“真恒道长前些时候不过是送贵人上山请愿,路过本尊治下,如果是因缘际会,恰逢此事,或可相请。但现在道长既已离去,再强求出手,只怕难以成事。”
楚秀问道:“请问县尊,衡山九真宗在哪里?怎么去?”
知县道:“外边大路南下,快则三五日,慢则六七日,就是九真宗山门。”
楚秀顿时愣住了,山野之地,信息不通,在黄家下村住了七年多,竟然连几日脚程外的衡山九真宗都没听说过。
楚秀道:“还请县尊大人赐我一张地图,以便前往九真宗求助。”
知县也不推搪,让人磨好墨,取过笔来,叫那个捕快弯下腰来,把纸铺在他背上,挥毫画了幅简图,交给楚秀,道:“念你孝心一片,某作此图与你,当是略尽绵力,成事与否,只凭天意了。”
“多谢县尊成全。”楚秀双手接过简图,贴身藏好,又对黄老财道,“黄大善人,我摔死了你的耕牛,只是现在身无长物,把我家田地赔给你行不行?”
“这怎么行?”黄老财道,“你现在身无分文,再赔了田地,以后怎么过日子?”
楚秀答道:“耕牛之死,按理当赔。况且我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田地留着也是荒废,当作赔资再合适不过,要是赔牛之后还有剩余,请善人帮我换些干粮。”
黄老财道:“既然如此,那好吧。”
于是使人回家拿了些干粮,另加几身小孩衣服和一些日常用品,一起包了包裹,又塞了一把铜钱进去,才交给楚秀。
楚秀接过,道了声谢,背好包裹,抱紧金塔,出了大路,往南奔去。
那黄老财的管家悄声问道:“东家,把小石头收作奴仆,岂不是人财两得?”
黄老财瞥了他一眼,道:“你是嫌命长还是咋的?别作乱。”转身和里正及知县到一旁商量起善后事来了。
知县与里正、黄老财商量好后,就把事情定为半夜走水,烧毁住房,村民衣食全无,尽作流民投奔远亲去了。
如果是在平时的太平年份,这个知县这样操弄,十有八九是自寻死路,只是现在天下礼节渐失,政令不通,考察疏漏,他才敢钻这个空子。
其实当知县说起真恒道长这次是带着贵人上衡山的时候,楚秀就想起了那个捣乱的小女孩,稍作计算,时间也对得上。
况且这乡下地方,一年半载也难有什么贵人过往。
黄家下村的惨案是不是这群人作的?不太可能,请愿还神,听说过一路行善的,没听说过杀人放火的。
两者有没有相关性呢?这个不敢确定。
那还去不去衡山?去!没有别的选择了,找个投奔的亲友都没有,除了去衡山这条路,楚秀不知还能去哪里。
楚秀这世身体才七八岁,抱着金塔赶路自然很不方便,更难以持久。
等出了众人视线,找了个不积水的隐蔽地方,藏好金塔,再搬了几块石头加固并作为记号,日后再行处理时方便找寻。
简葬了父母,楚秀插枝作香,含恨叩头拜别过后,抹去泪水,背着包裹往衡山赶去。
一路早起晚赶,饮食不歇,凭图问人。不几日,终于远远看到了夜幕初升下的衡山,估计再有半日路程就到,只是天已快黑,只得待明日再算。
在路边一条溪流清洗了一番,然后找个小树林,捡些枯枝败叶,升起火来烤湿衣。
烟火摇曳,湿气升腾,楚秀盯着火焰出神,往昔景象一幕幕再现眼前,但仿佛一切都已远离。
七年多了,他觉得自己早已融入了这个时代,然而这当头一棒把整个世界打得支离破碎。
所有的东西都变得那么陌生,就连随他而来的那块小石头也不再熟悉。
前天楚秀洗澡时,发现这件吊坠不知什么时候起,不复色彩斑澜,变成了浅浅的奶白色。
楚秀轻轻握着石坠,带着往昔的回忆,父母慈爱的笑容,在草地上睡了过去。
《风俗通》云:“岳者,桷考功德点涉也。然则四方方有一大山,天子巡守至其下,桷考诸侯功德而点涉之,故谓之岳。”
岳,最初是古代政治地理范畴,既是天子桷考诸侯功德的地方,也有着现在界碑的意思。南岳之名曾一度归于霍山,但隋朝加封后,就定为衡山了。
衡山脚下,九真宗山门牌坊高高耸立,三门六根白玉雕柱两人合抱大小,门顶皆是琉璃飞檐,中门宽五丈,高十丈,上书“九真宗”三个大字,左门宽三丈,高九丈,上书“道门非远”,右门宽三丈,高九丈,上书“存心养性",牌坊后便是五丈宽的上山台阶。
楚秀赶到时,已近正午,见山门前牌坊下,停着一辆马车。
驾车的是个精壮汉子,马车边上站着两个侍女和一个道士,马车后边还有个汉子,牵着个捆着木箱包裹的驴子。
楚秀见那道士约三十来岁,长相装扮和知县描述相似,连忙上前问询:“请问这位道长,可是九真宗真恒道长?”
真恒道长奇道:“贫道正是,不知小居士找贫道所为何事?”
楚秀大喜,当即把黄家下村惨案告知,并请真恒道长帮忙追查凶手,以雪沉冤。
“哦?有这种事?”真恒道长惊道,想不到在这衡山脚下,还有人敢这么大胆行这屠村之事,于是蹲下身子,细问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