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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一日两丧哀意浓(1 / 1)


五日后。

易礼聘请了数人将易府上下打扫了遍,门前匾牌抹上油光,镶金的易府二字反射异彩。

与两旁的白布花圈显得格格不入。

此次葬礼,城内各大世家都给足了落魄易家脸面,不少都是家主亲至。

“节哀。”

申母丁嫣身穿黑衣挽着申图的右臂,向坐在灵堂之前的易礼低头致以哀意。

其胡须理得倒是规整,早年的学识经历也养出了些气质。

只是坐在那便有易家家主的气势。

丁嫣想到,易家祖上也算是人丁兴旺,繁荣昌盛,可谓是埼石城大儒世家,怎么到如今偌大的宅府就只剩下父子两人了。

这半天也不见易义的影子,也不知之前传言这父子间的矛盾是否属实。

同时又想起自家那女儿,倒也不想看见她如易义那般叛逆。

希望她这次远门回来后能履行此前的诺言,收敛一点心思,找个好人家嫁了。

易礼一一点头回应着赴场的各家家主,看着门口已经堆成一座小山的丧银,想到城内大家还能如此照顾易家的脸面实属不易。

但杜菊已去,自己要这些银两又有何用?

留着给那不成器的儿子养下半辈子吧...

一支五人组成丧礼班子抱着锣鼓喇叭在众人眼前奏起曲来。

易礼坐在黑棺旁,无声无神地发愣。

自觉是看淡生死的年龄,冰冷的木板却还是难以习惯。

“上路咯!”

一声叫嚣,四人抬棺,一人敲锣引路,领着易礼与参丧的众人来至城外郊地。

“入土为安!一路顺风!”

铁锹铲掉了一方泥土,稳稳送棺入土后,众人又同易礼道了声节哀便相继离开。

丧礼班子拿着劳动所获的银两也提着大包小包赶下家。

而易礼手持拐杖低头看着身前的立碑,久不离去。

“老婆子对不起啊...”

“我前几天骗了你...”

“义儿根本没去应考...连考场都没进...”

“我只是想让你能多撑几日,至少也等秋闱考完吧...”

“咱儿子只是太累了...并不是不争气...”

“考不上就考不上...也并非这一条出路嘛...”

“也都怪我...上次骂他骂的太狠了...”

“连你的入葬他都没来...你可别怪他...我先替他给你道歉了哈...老婆子...”

“老...婆子...”

易礼自昨日杜菊于床上过世,一直到此时入土,未闭眼过片刻,也未进食过粒米。

本就年岁高,再加上过度疲惫,易礼松开了手中的拐杖,重重地往泥地倒去。

好在一阵清风徐来,托住了易礼,得以缓慢着地。

...

易礼平躺在自己的房里还未醒来,易义则坐在床边捧着一碗热糖水一勺一勺喂入易礼口中。

“你自己看着办吧。”陈归不想干涉,要不是自己碰巧在城外闲逛,测试这埼石的诅咒范围,这老头说不准倒头就直接过去了。

而易义这五日每日都藏于云朵客栈,妄图以酒消愁,清醒便又酗酒直至失去意识,不分昼夜,根本不知外界消息。

任陈归如何叫唤都无法制止,甚至将隔壁房间退掉后,易义就抱着酒坛醉倒在自己房间门前。

此时得知其娘亲已逝,不再见易义的轻浮之态,只有那紧皱的眉头和满目的哀色,以及手上不断给易礼喂糖水的动作。

一个时辰后,易礼醒来。

睁眼看到易义的面孔,易礼挥手把其手中的瓷碗弹开,碎落在地上杂着糖水散在各处。

“你...你!你还有脸面回来!!”

“你知不知道你娘已经死了!”

易义苦涩不语,蹲下捡拾瓷碗的碎片。

看着易义又显佝偻的身影,易礼头一回意识到自己的儿子原来也这般苍老。

语气缓和变得平淡,易礼躺下闭上了双眼,“你...”

“为何这几日不回家。”

“是因为我此前的话语吗。”

易义眼神躲闪,低头回话。

“嗯。”

“我也怕娘亲见到我...”

“见到我弃考没有出息的模样...病情变重...”

“抬起头来!”易礼一声呵斥,打断了易义的话,易义也应声抬头看向父亲。

“我没跟你娘说你的事情。”

“你娘死前一直以为你人还在院中考试,嘴里念叨着易家复兴便闭眼了。”

“只是到了该走的时候而已...”

“其实现在想来,复兴与否只是我与你娘亲的执念罢了。”

“兴衰不过常态...何必强求呢...”

“义儿,你实话实说...你...累吗?”

易义害怕说错话,只是垂头轻点。

“也是,我年轻时考了两次就已经乏力...”

“辛苦你了。”

听到出自易礼口中的四个字,易义这二十多年来的积郁仿佛有了变化。

曾数坛酒罐无法将其溶解,数篇白文无法带其翻篇。

像是附之肌骨的蜱虫,一直扎根于易义的脑中,却于此刻,烟消云散。

泪水从眼眶涌出,易义却不知为何,只是心中感觉莫名的轻松,于是拿衣袖抹去。

“爹...”

易礼又开口将易义打断。

“你去郊外拜拜你娘的坟吧...”

“该说的我都说了...”

“也无需在意他人的看法了,你还有几十个年头可活,好生照顾自己。”

“家中的钱财就当你之后的日用了。”

...

两个时辰后,易义于杜菊坟前起身。

“娘亲,不孝孩儿定会照顾好父亲。”

“您请一路走好。”

待易义重回家中,却发现易礼已于床榻之上没了声息。

床边放着一张纸条。

整齐写着:

莫哀,合葬于你娘身旁。

此后易家以你为主。

随遇而安。

...

一日两丧,虽说莫哀,亦是哀浓。

晚雾突起,小雨连绵不断。

易义披白衣,推着木车独自拖棺前往郊外。

木轮卷起泥泞,沾染了白衣,留下的车辙又被泥水填充复原。

也如那块坟土。

填土,挖开,又填上。

......

次日清晨。

陈归前来拜访易义,打算看看易义的状态如何,是否需要安慰。

昨日当晚听闻了易礼相继过世,虽现在陈归对于生死的敏感大不如从前,甚至有些淡然,但对于易义还是略微担忧。

“易义!喝酒不啦?”陈归叩门。

“不喝,戒了。”

易义应声开门,陈归见其形象大变有些惊讶,一扫以前的颓废模样,背脊挺直,发束规整,眉髯皆有修剪,不言语神色便显得威严,开口便显得成熟稳重。

“额...你...”易义变化有些太大,以至于陈归无处下口。

“真不喝?”

“嗯。”

陈归试探接着问道,“那去打牌?”

“不去。”

为何一日之间,易义竟判若两人。

陈归不懂。

就连易义自己也不懂。

只知道本心如此。

又过了一日,易义作为本地居民,先行与陈归辞别。

说要出城而去,却不说何事。

而易府那余下的钱财,易义一分未取,埋在了郊外父母的坟边。

陈归蜗居在云朵客栈,在埼石城都已经逛遍,易义又离去的情况下,生活甚是无聊。

“得找点乐子。”

“挖埼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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