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辰安曾经想象过很多次和她重逢的场景,但从未想过是如今这般。
明明只隔了一个门槛,两人之间却像是间隔着千山万水。
“温大哥,请进……”
清冷而又疏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温辰安实在无法将眼前纤细的身影同记忆里欢笑着,向着自己奔跑而来的少女重合在一起。
落日的余晖洒在院落里,两个人一前一后走着,好像永远都不会有交集的陌生人。
白倾辞刚想去给他沏壶茶,温辰安轻唤了一下,示意她坐到对面的石凳上。
“出来的急,我待不了多长时间,就想同你说一会儿话。”
白倾辞听后点点头,沿着石桌边坐了下来,“温大哥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今天去家里的店铺转了转,听见别人谈论到你,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后来他们说得有模有样,我的心里也有些信了。”
他抬起头,深沉的眼眸似乎压抑着什么,直直地盯着她,终是开口:“小辞,我还是想亲口问问你,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白倾辞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她转过身,冲着远处的小身影招了招手。
“少虞,过来。”
白倾辞将孩子唤到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说道:“少虞,这位是温叔叔,从前也是妈妈的好友,打声招呼吧。”
少虞听话地转过身,脆生生地喊了下“温叔叔”便紧挨着母亲站着。
温辰安注视着眼前的男孩儿,他长得精致又干净,可即便如此,自己对这个孩子仍生不出半分好感。
他甚至觉得这孩子的眉眼有些熟悉,越是观察,内心越是排斥。
少虞最为敏感,似乎知道眼前的男人不喜欢自己,他拽了拽母亲的袖子,撒娇道:“妈妈,我想去屋子里玩儿会儿可以吗?”
“去吧,小心点儿,别磕到碰到。”
等男孩儿离开后,院子里一时间安静下来,过了一会儿,温辰安问道:
“他,是什么样的人?”
白倾辞知道,温辰安口中的“他”指的是孩子的父亲。
她从容地回答道:“是一个对我很好的人,如果活着,相信对少虞也会很好。”
温辰安静静地看着金色余晖下的女人,四年多了,时光的沉淀让她变得更加沉稳,更加柔美,却又更加陌生。
“今日出来得急,未能给孩子带些礼物,过些天我再来看你。”
门闸合上的那一刻,听见里面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温辰安站在门口迟迟难以转身。
纵使小时候的娃娃亲是口头约定的,小辞对自己就真的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去外省短短的时间就可以与别人私定终身,她到底将自己置于何处。
只可惜那个男人不在了,不然,他倒是要见识一下,是怎样的人物可以将他放在心上的姑娘轻易夺走。
夜幕降临,白倾辞将屋内的煤油灯点燃,少虞洗漱完乖巧地躺在被窝里。
“妈妈,你可以搂着我睡吗?”男孩儿黑溜溜的眼睛里充满了渴望。
“我们少虞已经是小男子汉了,可以自己一个人睡觉了,妈妈坐你旁边给你讲故事,等你睡着了,妈妈再离开。”
纵然怜惜他,但小男孩儿越早独立越好,白倾辞在这件事上并没有妥协。
随后她耐心而生动地给他讲了几个小故事,等他睡着了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等白母再次过来的时候,带来了白家绣坊的花样和绣品,她还特地托伙计帮忙,去温家商铺买了几件最近热销的绣品,这次一同拿了过来。
白倾辞将它们平摆在桌面上,细细观察着,白母见状带着少虞去院子里玩耍。
少虞开心地同白母聊天,告诉她这两天母亲给自己做的饭菜特别香,睡前还给自己讲有趣的故事。
看着少虞越发开朗的模样,白母心里踏实了许多。
白倾辞细心地观察了一会儿,白温两家的绣品针法绣技相差不大,绣娘们的技法都很高超,她虽然也会刺绣,但绣技远比不上这些绣娘。
单以扇面做对比,两家的刺绣题材均以花草、走兽、人物为主。
同样的题材,不相上下的绣技,温家的绣品胜在更加生动,更加传神。
譬如一副牡丹刺绣图,白家的呈现的牡丹饱满艳丽,但却有些呆板。
温家的牡丹如精致的画卷一般,牡丹花有开有合,牡丹叶有深有浅,形象生动,富有立体感。
白母陪少虞玩儿了一会儿,再次进屋时,看见女儿还在聚精会神地盯着那些绣品。
她缓缓地坐到旁边,随手拿起一个温家的扇面,怅然若失道:“很漂亮吧,别说是那些商贾了,就算是我,同样的价钱肯定会选温家的绣品。”
“母亲,如果有比温家绣品更加复杂的绣稿,咱们白家的绣娘可以绣出来吗?”
“当然可以,咱们白家的绣娘厉害一些的能使用一百多钟针法。”
白母随手指着桌上的一根细线继续说道:“你看这根丝线够细了吧,咱们家好的绣娘可以将这么细的线劈成八股甚至十六股,再困难的绣稿她们都是可以完成的。”
白倾辞轻皱眉头说道:“可是,这样一来,一份绣品花费的时间也会变长。”
“这倒无妨,各家的绣品都分上等佳品、中品或是次品。外省那些富家太太眼光高着呢,只要绣品足够好,她们绝对肯花大价钱去买。怕就怕我们的绣稿不够精美,时间花费的够多,人家却看不上眼。”
“母亲,烦请您下次来的时候带些画绣稿需要的纸墨等材料,我想亲自试一试。”
白母被女儿从容自信的目光所感染,下意识地点点头。
等回到家中,她想起这件事的时候不由摇摇头。自己真得是病急乱投医,女儿有几斤几两别人不知道,自己还不清楚吗?
女儿小的时候便比一般的女孩儿更为活泼,很少能耐下心来读书,写字,就连刺绣也是个半吊子。
虽是这么想的,但女儿提的要求她很少有不依的。
当她把准备好的纸墨带到女儿那里,看着女儿坐在桌前铺纸、研磨、提笔……倒真像那么一回事儿,有模有样的。
半小时过去,待她看清女儿面前的绣稿,震惊地再也挪不动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