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果然是远尘带队来施粥。
只是一改节日庆典的隆重妆容。
他今天只穿了初见时,做早课的那身简单青色袈裟。
依旧是庄严圣洁宛若活佛。
他卷着袖口露出白净纤细的手臂,拿着大铁勺不停的重复盛粥动作。
甚至都顾不上擦一擦,油布漏洞滴下来的雨水。
任由一连串的雨珠,顺着他白净光滑的脸侧滑落,一路滑到他纤细的脖颈。
隐没在青色的袈裟内,湿了他一大片后背。
吹歪雨丝的大风拂过,他精瘦的肩膀微微颤抖。
突然肩头一沉,有暖融融干爽的大氅披在他身上。
头顶的落雨也消失,取而代之是遮住一小片亮光的雨伞。
“摄政王?”
远尘诧异抬头,看清身后站着的高贵美丽女人。
夜珏霜笑着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意思很明显,让他不需要有后顾之忧的继续分粥。
远尘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却还是下意识看一眼,她湿透的衣衫和滴水的乌发。
为了保持合适的距离,她给他撑伞,自己却站在雨里。
“大师,可怜可怜我们吧!我三岁的闺女在发烧,还等着喝口热乎粥救命呢!”
面前等得心急的大婶开口,才唤回远尘的心神。
远尘赶快回头继续盛粥,可到底还是分了神。
明明一滴不洒出碗的精准度,之后频频歪斜。
盛入碗中多半,又有少半洒回桶里。
他不得不一个碗盛两次。
夜珏霜站在他身后,看着他频繁出错,微微蹙了蹙眉头。
远尘有心事!
是因为听说那个大婶的女儿病了,所以一直在分神么?
也对。
他佛心善良,听闻百姓受苦,自是感同身受的。
“去安排人,以昭福寺……不,以小主持的名义舍药。”
夜珏霜低声吩咐不远处守着,想要给她撑伞的简飘。
简飘领命而去,将雨伞交给千花语。
却是被夜珏霜一个眼神制止,根本就不许他走过来。
“摄政王,小僧是方外之人,并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
远尘还是听到了她的吩咐,微微敛起好看的眉头抗议。
夜珏霜只当听不懂他话里的含义,笑着回答他:
“是人就会脆弱之时,圣僧怎能驳了本王一片敬守之心?”
他说的是名声,她说的是雨伞。
不过没有太大的差别,都是她为他筑起的防御。
远尘咬了咬那鲜红如血的唇角,转过头继续盛粥,决心不再为凡事所扰。
不知不觉天色暗了。
大雨不仅没有停歇,甚至越来越大,伴随着狂风呼啸,粥棚几度差点被掀翻。
原本到膝盖的积水又上升了四五厘米,冷的人牙齿直打颤。
“王夫?”
千花语发现来人赶快走过去。
“您怎么没坐马车?”
乌云暴雨视线昏暗,悦紫真坐着的轮椅都被积水淹没到腰间。
脸上蹭了泥水,左边头发也都湿了。
看起来脆弱又狼狈。
推着轮椅的画扇和撑伞的小厮,满脸的一言难尽,都朝着不远处的夜珏霜张望。
“路上积水难行,马车陷进泥里走不动。我想着没多远,便想坐轮椅而来。”
悦紫真冻得牙齿打颤解释完,又看向一直专注看着前方的夜珏霜的侧颜,眼神迷恋倾慕。
千花语顺着他的视线,看向满眼只有远尘的主子,无奈的抿了抿唇角。
“您稍等,属下这就去告知王爷,您来了。”
说完就要转身走。
却还是被一只满是雨水冰凉的手给拽住。
“不必了。王爷有正经事要做,我帮不了王爷什么,又怎好打扰。我来是想给王爷送两件干爽衣服,送完就回去了。”
悦紫真放开千花语的胳膊,将画扇在头顶顶着的包袱拿下来递给他。
主仆三人都已经湿透,唯独包袱干干爽爽,布满紧紧拽住的褶皱。
而后就真的跟来时一样,不声不响的默默离开。
轮椅在看不清深浅的积水里寸步难行,他们主仆三人好几次都差点跌倒。
衣衫和头发都被脏兮兮的积水沁湿。
如果她总为别人撑伞,你又何苦为她等在雨中?
千花语无奈的摇摇头,完全无法理解王夫的善良大度。
他回到粥棚的时候,最后一桶粥刚刚被施完。
“王爷,衣服……”
他本是将衣服打开,想披在夜珏霜的肩膀。
谁成想夜珏霜不等他说完,一把将衣服扯过去,又披在远尘的肩头。
“你冻成这样会生病的。赶快去马车里把干爽衣服换了,本王让车夫送你们回昭福寺。”
远尘看一眼身上的女装,拒绝的话还未出口。
肩膀上的干净衣服就被人给扯走。
“王爷,这是王夫刚刚亲自给您送来的。”
包括记忆里的片段在内,这是夜珏霜第一次见冷俊寡言的千花语失态大吼。
“卿卿来了?他在哪儿呢?”
夜珏霜不敢置信的四处寻找。
奈何大雨如注四周漆黑如墨,灯笼摇曳的光亮只能照明周围两三米的距离。
根本就寻不到已经走远的主仆三人。
“已经走了。他说不想耽误您办正经事。”
他格外咬重最后三个字,又将衣服推进夜珏霜的怀里。
“圣僧,本王还有些家事,先失陪了。”
夜珏霜心口有些难受,挥手安排护卫去送他们。
远尘松了一口气,点头行了佛礼,目送夜珏霜拿着衣服上马车。
“去追王夫。”
然而她们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是,悦紫真最开始是去了王府所设的粥厂,又拐弯来到城南。
所以夜珏霜的马车一路回到王府,都没有找到悦紫真。
“王爷,已经找到那群骗子道士的头儿,就在花楼里关着呢!”
简飘回禀。
夜珏霜看了看时辰,凤临朝的罪己诏应该写完了。
如果她不能尽快安排好下一步,时间就要来不及了。
“去花楼。”
在京城里,还没有人敢对相国公子,摄政王王夫下手。
是以夜珏霜并不担心悦紫真的安全。
千花语沉默守在马车门口,越发觉得这世上的女人皆是薄情寡义的。
哪怕偶尔有一些良心,也敌不过手中权力和野心。
男人,就该断情绝爱只靠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