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于博清的病人似乎并不多。
他不在医院就职,只在军区内服务现役军人。
所以何树过去的时候,他正悠闲的坐在办公室里修剪一盆花。
看到何树来了,于博清也不意外,昨晚小马给他打电话了。
他听完事情经过后,已经决定了,如果何树不来找他,他也要去找一下何树。
但他能自己来,于博清觉得何树还是有救的,因为他自己意识到了问题,那就好办了。
这就是于博清跟马安琪为什么都肯定何树是个自愈能力很强的人。
“于伯伯。”
“来了啊?来,我刚泡好的茶,过来喝一点。”
何树走进办公室,坐在桌边,看着于伯伯给他倒了一杯颜色透亮微黄的茶汤。
“于伯伯,我昨天...”
“不急,先喝点水,你看你这嘴唇干巴的。”
何树闻言就没再说了,端起茶杯,小口的喝,感觉这茶有些甜味。
“味道怎么样?”
“甜。”
“甜?”于博清自己尝了一口,没尝出甜来。
“昨晚没睡好吧?”于博清见何树把那杯茶喝光,从抽屉里拿出了钥匙,起身往对面走。
何树跟着站起来,看着于伯伯打开了治疗室的门,那张放在窗户边的诊疗床似乎在召唤着他。
“老规矩,哈哈,你先躺好,我去洗洗手。”
何树自己过去,脱了鞋躺下,今天阳光不算太足,天上有云,时不时的遮挡一下。
何树就感觉照在自己身上的光线也是忽明忽暗。
不过这张床是真的舒服,躺下了,就想要在这里睡上一觉。
于博清照例还是先把脉,屋内很是寂静,连呼吸都清晰可闻。
把脉后,于博清这次没先按摩,而是直接给何树做了个针灸。
“头又疼了?”
“嗯,昨晚非常疼。”
“我听小马说了,你打了个女同学。”
何树抿了抿嘴,不知道要怎么解释,现在想起来,他内心有些愧疚。
明知道钱香香有问题,自己还那么去刺激她。
万一钱香香真的被自己的话引导了,真的自杀了怎么办?
于博清没揪着这件事,又问他一些其他的小事,引导着何树把最近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关于钱香香的事,于博清只是问了那一句,便没有继续了。
随着银针的转动,何树感觉自己眼皮子越来越沉。
可他还有事情要告诉于伯伯,于是撑着睡意嘀咕了一句:“于伯伯,我昨晚做了一夜的梦..我都记得...”
于伯伯的声音像是从天外传来的,很遥远。
“没事没事,你有什么想不清楚的,亲口问问,问清楚了,一切都过去了。”
亲口问问?问谁?
带着这样的疑惑,何树闭上了眼睛....
“妈妈..”
眼前高高的女人转过头,蹲下来一把抱住了他。
“妈妈带你走好不好?”
“好,妈妈我们去哪?”
“去一个没有痛苦的地方。”
齐悦手里的刀拿起又放下,她还是下不了手。
那把刀扔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声音。
齐悦换上了一条长裙子,又给何树换上了一件新衣服,然后牵着何树的小手,带他上了天台。
走到天台边缘,风很大,吹起了她长长的裙摆。
何树感觉,妈妈要飞走了,他紧张的拉着妈妈的裙摆:“妈妈,我害怕...”
齐悦回头,笑着看他,然后有一滴一滴的水滴在何树的手上,脸上。
下雨了么?何树仰头去看天,天上有云,偶尔会遮挡住太阳,一会儿晴,一会儿阴...
没有下雨,他一转头,妈妈又把他抱进了怀里。
“妈妈带你走好不好?啊?”
齐悦又在问,更像是在问自己。
何树想要点头说好,却有一道仿佛从天边传来的声音在喊他的名字。
“何树...想问什么就问吧?”
何树迷茫的眼神渐渐清晰,他还在妈妈的怀里,天台上的风吹的他头仿佛针刺的一样很疼。
“妈妈,你爱我吗?”
齐悦惊讶的松开了何树,表情很是复杂的看着他。
她突然又紧紧的把何树搂住:“妈妈爱你啊,现在妈妈只有你了...”
“妈妈,我不想死,你也不要死好不好?长大了我会好好孝顺你的,我们回家吧,我害怕。”
“对不起...对不起....是妈妈错了...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齐悦的哭声渐渐变大,她不断的重复着对不起,紧紧的抱着自己的孩子。
何树感觉很窒息,妈妈的怀抱太紧了,他有些喘不上气。
就在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的时候,又有人轻声的呼唤他。
“小树...小树啊...”
何树睁开眼睛,眼前的妈妈骨瘦嶙峋。
“过来盖一点被子。”
何树四下打量,是医院,他在妈妈的脚边睡着了。
齐悦把被子掀开了一点,等何树过来躺下,又轻轻给他盖上。
何树闻到了一些消毒水的味道,也闻到了那无比怀念的,妈妈身上的味道。
“如果妈妈走了,你要好好活下去啊。”
妈妈身上只剩下了嗝人的骨头,轻飘飘的,好像又要飞走了...
他记起了这是妈妈离世前的那一晚,妈妈跟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
“不要像妈妈一样懦弱,做了很多后悔的事。也不要像你爸爸一样,没有了良心...”
“你要好好的,不要带着怨恨去生活,也不要像妈妈一样执拗了一辈子害人害己...妈妈很后悔啊,可是已经不能回到过去了。”
“我的孩子啊,你能原谅我吗?”
妈妈的话语轻飘飘的,就像天台上的风一样,忽隐忽现。
何树想要认真听下去,却只觉得很困很困。
迷蒙中,只听到妈妈在耳边轻轻说道:“我们小树会平平安安的长大,要做一个坚强的男孩...”
.....
再次睁开眼睛,眼前的光线很是昏暗。
何树仰头看去,只看见了窗边白色的窗帘。
他又向旁边看去,于伯伯的脸映入视线。
何树仿佛没有看到于博清一样,又继续看向四周,不是医院了,不是那张病床,身边也没有了妈妈。
一只手抚上了何树的头发,用力的顺了顺,何树清醒了一点,知道刚刚只是一场梦。
“于伯伯...”
“嗯?”
“我梦见了我妈妈,她跟我说了对不起...”
“那你原谅她了吗?”
何树眨了眨眼,一滴热泪从眼角滑落。
他扭头看向外面昏暗的天空,正有几丝雨滴飘落,在玻璃上印下一道道痕迹。
“嗯,我原谅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