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古尘看到老者，总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云里雾里，如凝深渊。
又像是找到了知己，却又看不透对方。
“敢问前辈乃何人？”
古尘并未急着答应下棋，平淡询问。
“一个被天下文胆赶下山，厚着脸皮不愿走的人。”
老者嘴里这般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尴尬，脸皮是真的很厚。
“原来是访客。”
古尘并未从老者身上感受到敌意，便在老者面前坐下，看着棋盘上的残局道：“不过能赖在天下文胆的山下不走，应该也不是凡夫俗子。”
“哈哈哈……”
老者抚须大笑，一副自来熟，忘年交的样子：“小友此言差矣。”
“哦？为何？”
老者道： “未曾成仙，谁又不是凡夫俗子？”
古尘一愣，却也只得讪笑点头：“前辈说得对。”
说罢，古尘的目光也从残局上移开，打量了一下四周。
这茅庐不仅是外面，里面也素雅的很，什么都没有。
就是一个遮风挡雨，暂时休息之处。
老者见古尘居然对他布下的残局不感兴趣，笑了一下道：“跟你一起来的人，是玉国大公主李平阳吧。”
古尘立时一惊，这老者难道认识李平阳？若是他出去乱说，那李平阳的行踪岂不要暴露？
“前辈何意？”
如今李平阳和太子的事情，已经天下皆知，他可不会认为面前这位老者会无缘无故的点破李平阳的身份。
老者却咧嘴一笑，指着残局道：“赢了我，我就告诉你。”
古尘略微有些无语，这老家伙点破李平阳的身份，难道就是为了让他下一盘棋？棋痴吗？
可下了才知道并不简单。
当古尘第一颗棋子落下，便感觉眼前景象突然一变。
他不是坐在蒲团上，而是站在城楼之上。
更诡异的是，他居然可以看到周围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开了上帝视角。
此时面对的，也不是老者所持的黑子，而是围城的百万大军。
可他却只有十万守城军。
要赢，就要以十万守住百万大军的攻城。
可是城中的物资，比如粮草，滚木礌石，热油，等等，决定他不可能长时间守住城，顶多守住十五天。
反观对方，却是士气高涨，后勤充沛。
这，是一个注定会战败的战局。
事实也正如古尘所想，面对对方第一天的攻城，烈度之强，直接就破了瓮城，险些攻入城内。
古尘知道，这么下去，只需三天，就会城破人亡，却不曾气馁，也不知道什么叫一定失败。
身为争道者，就算面对再劣势的局面，脑子里想的也不是放弃，而是如何取胜。
他当机立断，派出十余支小部队，五十人为一队，趁夜色出城骚扰。
只叫嚷，不接战。
总之一句话，不让对方睡着哪怕一分钟。
这样的计策，轻易就被对方统帅无名老者识破，可这是个阳谋，一个就算对方知道也会上当的阳谋。
准确的说，是攻心。
因为谁都不知道下一波是骚扰还是真的夜袭。
为了小命，谁敢真的去睡觉？
就算所有人都知道古尘是不可能浪费兵力，毕竟对方有一百万，而他就只有十万。
出城迎战，更不可能守得住城。
可攻心就是这样，你即便知道对方不会真的进攻，却不敢去赌，因为赌输了，就会没命。
尤其是那些小兵。
即使校尉们扯着脖子，拍着胸脯保证古尘不会真的进攻，让他们安心睡觉，他们也不敢睡。
老者只能不断下令，加强戒备。
终于，天亮了。
被骚扰了一夜的百万大军，士气明显跌落了一个档次，今日的进攻，虽然依旧强烈，也数次攻上了城墙，却都被打了回去。
直到夜幕降临，老者才无奈鸣金收兵。
此时，双方的兵力，是九十万对六万。可见这两日的战况之惨烈，双方加起来已有十四万人壮烈牺牲。
看着三更将近，古尘再次故技重施，派出五百人，分成十队，每队五十人，出城骚扰。
即便老者事先有准备，埋伏杀光这五百人，只要能让敌军再次睡不好觉，就值得。
一夜的骚扰与反骚扰结束，五百人只回来了七个。
而对方的士气，却再次跌落了一个档次，今日的第三次攻城，已经连城墙都攻不上了。
老者气乐了：“小友的脸皮比老夫还要厚啊。”
古尘不语。
老者见状冷哼，补充了一句：“心也够狠。”
说罢，老者就抬眸看了一眼，接着道：“不过都是雕虫小技，杯水车薪而已。”
言罢，老者没有急着让手下士兵攻城，那些两天两夜没怎么睡的士兵也没有什么战力去攻城。
只能下令全体休息，准备夜晚攻城。
如此一来，白天睡觉，晚上攻城，古尘夜袭骚扰，不让他的士兵睡觉，打击他军队士气的打算，算是落空了。
古尘见状却是乐了，此法要破很简单，只需再狠一些，在白天也派出小部队去骚扰即可。
可是如此一来，也就等于是让手下明明白白的去送死。
晚夜骚扰，有夜幕隐藏，可以叫夜袭。白天可就在对方眼皮底下行动，一览无余。
这不叫夜袭，而是送死。
虽说这世上从不缺少敢死之辈，可更多的是怕死之人，以及不想白白送死的人。
古尘若是下令让手下人白天也去骚扰，那他在众将士心里的地位，必将大大降低，甚至会引起兵变。
老者白天休息，夜晚进攻，不仅破了古尘夜袭打击他军士气的计划，也给古尘埋了一个坑。
一个兵将离心的坑。
一旦古尘上当，不顾士兵死活，执意白天派兵骚扰，去送死，让士兵对他心生怨气，那破城就指日可待。
曾经是兵家仙王的古尘，自然一眼识破，不会上当，也早就有所准备。
更是知道，不管是夜晚骚扰，还是白天骚扰，只能进行一两次，次数多了，他的属下也会反应过来，所谓的夜袭，其实就是送死，进而也会对他心生怨念。兵将离心。
昨晚的五百人夜袭，只回来七人，就已经让他的大军中有流言蜚语产生，更有耿直的将军，冒死向他谏言，不要再派人去夜袭，白白丢了性命。
古尘没有跟他的部下解释为何要让人送死也有夜袭，他没有那么多时间。
而是利用将士怨气飞涨，大发慈悲，答应不再夜袭，借此拉拢了一波人心。但也惩治了求情的将军，免得将士们觉得他这个主帅是个软蛋，只要大家闹一闹就会服软。
虽然这样也会让士兵有怨气，但却是可控的。
所以，即便老者不白天休息，夜晚进攻。他也不打算再派人去骚扰。
而是早就让人准备了三百架大鼓。
见老者白天让部下休息，他就命人在城墙上擂鼓，一整天都不断，还让人不断大喊进攻。喊杀。
如此一来，老者的军队，因为之前两天的夜袭骚扰，如惊弓之鸟一般，听到战鼓雷鸣，喊杀声震天，便会惊醒过来，白天也别想休息。
连续三天没睡好，对方的士气已然跌落谷底。
老者乐了，却也忍不住赞了一声：“好小子。”
随之，老者没有让士兵们堵着耳朵睡觉，如果这样，古尘趁着他的士兵熟睡之际，下令出城进攻，他很难快速把堵着耳朵睡熟的士兵召集起来反击，很有可能被一波冲杀，冲散军阵，一败涂地。
只能下令拔营，向后退了十里。
十里，足以让他的士兵们听不到城墙上的战鼓雷鸣和喊杀声，也终于可以好好睡一觉了。
殊不知这正是古尘想要的，他费了那么多心思，就是为了逼退对方，让对方水泄不通的围城，产生缝隙，让他可以派兵出去求救。
在军力悬殊巨大的情况下，单是守城，是不可能守得住的。这一点，古尘一开始就很清楚。
在对方后退，军队混乱之时，趁机一连派出了三十个精兵，虽然被拦截了很多，但也还是有人冲了出去，前去求助援兵。
之后便散布消息，他们的援军不日就会赶到。
激发己方的士气，也打击了对方的心气。
果然，得知此消息，老者的部队再次发生动荡，军心动摇。
老者知道，他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退兵，要么在援兵赶来之前攻破城池。
他很快就下定了决心，让部队休养一番，吃好喝好之后，便开始了疯狂的，不分昼夜的，轮番进攻。
攻城就是如此，没有太多技巧可言，顶多多准备些攻城器械而已。
古尘脸色微微一沉，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局面，面对对方九十万大军，不计代价的疯狂进攻，他撑不了多久的。
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现在变成他来做选择了。要么投降，要么死战到底。
投降是不可能的，可是短短半天，就伤亡了一万人，军中已经有人鼓吹投降，士气跌落。
时间紧急，要不投降，就必须先解决士气问题，士气在，凭着城墙的坚固，还是可以守住的。
古尘当机立断，将鼓吹投降最凶的人，当众斩杀，随后又让人拉来三百具尸体。
全都是女人，有老妪，有少妇，有处子，有孩童。
每一个都衣衫不整，下体残破，一眼就能看出全都是被凌辱致死的。
这些尸体，是之前夜袭时，古尘让人特意从城外的山沟沟里拉回来的。
本不想用，却还是用上了。
他将这些尸体赤裸裸的放在广场上，让他的部下看。
用这些尸体告诉他的部下，他们面对的不是敌人，而是一群畜生。
如果你还是男人，你还是个带把的，就拿起你的刀，拿起你的长枪，砍死他们，捅死他们。
没有那个国家的男人会容忍自己的女人被如此凌辱。
加上有援军，并非没有希望。
果然，这一招的效果很好，原本低落的士气前所未有的高涨，那些鼓吹投降的人，也再无颜面开口，全部闭了嘴。
为了将士气激发到极致，古尘许下重诺，只要守住十天，所有人，官升三级，赏金千两。死的，子孙可荫封九等爵位，抚恤金翻十倍。
但敢言投降者，怯战者，死！
更是亲自来到城墙之上，与士兵们一同杀敌。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守住，等援兵到来，就可解困，甚至反攻。
老者看着古尘的一系列操作，微微叹了口气，知道要输了，却还是想试一试。
可仅仅三天，他的部下随着死亡的越来越多，再看对方越战越勇的兵将，士气再次溃散，开始产生逃兵。
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
虽然他还有六十万的主力，但是士气已经决定他不可能在对方援军到达之前攻下城池，再战也只是白白牺牲而已。
投子认输。
古尘，胜！
可老者也并未就此作罢，大手一挥，场景再变。
原来的城池消失不见，双方大军也都纷纷消散，眼前的景象变成一片山川河流。
这是要打山地战啊。
古尘和老者都各有十万部队。只是对方的是精兵，古尘的是老弱病残组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