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当日林府上上下下都挂上了喜庆的彩灯,大小厨房里的厨子更是从一大早就忙忙碌碌,为今夜的晚宴做准备。
村子里也是一片欢腾的景象,林主夫早早就派人将预备下的节礼送到了陈家,而林清也趁着天凉坐上马车带着夫郎和好友一起去县城赶集。
作为高门贵女,赵子君出入向来跟着一群仆从,哪怕是后来拒绝婚事去道门修行,她也是拜在了青门山最负盛名的玄清道人门下,身边尚有俩个道童随侍。
像这样熙攘喧闹的场面还是比较少见的。
“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才是高门士族的追求。
今日中秋,县城里不设宵禁,附近村里的农户们个个揣着夏收攒下来的钱财,肩上扛着幼儿,身后带着夫郎,一起汇集在这小城之中,被酷日晒黑的脸庞上满是笑意。
一时间,孩子的笑闹声、摊贩的吆喝声、还有大人们气急败坏的呼喊声充斥在整个街道。
“今日可真热闹!”几人坐在茶楼上感叹道。
这间茶楼是林家开的,三年前原主在县学求学时时常过来休憩。
“先歇歇脚,一会我们再去前街逛逛吧。”林清抿了一口热茶,窗外热闹的街景勾起了她几分兴致。
"不想这小城倒别有一番风情。”
正说话间,雅间的门被敲响了,一打开门,几位头戴方巾、衣着蓝衫的女娘在门外拱手行礼,口称要拜访赵修士。
从赵子君踏入清池县起,这座平静的小城下暗潮涌动,青州赵家连续三年出帝师,是这座城普通士人一辈子都接触不到的存在,如若能得到这位女君的赏识,她们日后便会平步升云。
赵子君皱了皱眉,她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平日外出要么住在有姻亲的世族,要么便择一道观旅居。
这样想着她冷着脸淡淡的点了点头,神情间露出些许倨傲。
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入她的眼的。
见得不到回应,几人也没有尴尬,其中一位身材高挑的女子笑眯眯的看向林清:“多年不见,林君安好?君前些日子所作之文在下亦拜读了,实乃开蒙之佳作。”
开蒙之佳作?
林清眯了眯眼睛,这话有趣,似此文只适合幼童所学。
还不待她说些什么,门外就传来一道嘲讽的声音:“开蒙之作?你们几位苦读多年怎么连篇给幼童开智的文稿也写不出。”
随着人群散开,身着赤色锦衣的程妤云如一团火般闯了进来,玉簪上的流苏在阳光下十分晃眼。
“林清,你今儿来城里怎么不和我说一声,要不是玉壶看见了你们的马车我还不知道哩。”说着她看向门口杵着的几人,“这人呀,果然是欺软怕硬,怎么逮着个病秧子可劲欺负呢?”
这话十分阴阳怪气,却又实在大快人心,赵子君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暗暗打量着这位神采飞扬的女娘,心道林君所交之人果非凡俗之流。
好友战斗力爆表,林清收起了即将挥出的40米大刀,眼看着好友将几人奚落了一番,最后将她们气的再也维持不住脸上的笑意,怏怏而走。
这简直比大热天吃冰碗还让人痛快!
扰人的蚊蝇已散,林清笑着介绍二人认识,然后她们一行人带着一众随侍在前街逛了个痛快。
等到日暮时分,侍女们的手上提着鼓鼓囊囊的胭脂水粉、笔墨纸砚以及各种精致的小玩意儿,因买的东西太多,程妤云还叫了一架马车帮她们送了回去。
回到村里时,家家炊烟袅袅,诱人的菜香味混在桂花的幽香中,也不知哪个更醉人。
林府的彩灯里的烛火都已经点燃,早有仆从候在门口,见着府里的马车便立刻往府中传话。
府中的大小事务已经安排完毕,林主夫听着下人的汇报,急切的往外张望着,远远的,看见女儿泛着红光的脸她才放下心来。
见一行人归来,林主君笑呵呵的让仆从们上菜,听得前院的动静,后厨的管事急忙让随侍们将锅上温着的菜肴端到正厅,厨子们烧起灶火,赶在菜上完前做了几道清炒时蔬。
黄豆焖猪脚、酒酿豆腐、油焖河虾、红烧鸡、萝卜烧牛肉、铁锅炖大鹅、红烧鱼、汆肉丸子以及最后上的清炒茄子、清炒白菜、小葱炒鸡蛋、拌豆腐,满满当当摆了一桌。
捧着白瓷酒杯抿了一口清酒,赵子君也被这热闹的氛围感染,连空中清冷的明月似乎也柔和起来。
酒杯中的月影随着摇晃的动作泛起阵阵涟漪,她不禁闷下了一口又一口,还未等席散,她便已醉的不省人事。
翌日,头痛欲裂的赵子君穿好衣服便急着为昨日自己的失态赔礼。
“清娘,昨日失态,真是扫你们的雅兴了。”她不好意思的抿着唇。
“无妨,想必赵君必是心有所感,可是思念家人?”
“叫我子君就好了。”赵子君眉间微蹙,似有犹豫:“清娘,昨日见席上和乐融融,我确实是心有所触。”
“我入道修行未必不是在逃避与家族的冲突,其实身为世家女也是有很多的身不由己,夫妻之情,朋友之谊,包括姊妹兄弟之间,自小我所见种种皆与利益挂钩。”
“凡与家族利益相合,切骨之仇亦可弃;凡与家族利益相驳,血脉之情皆可抛。”
“我不想成为利益链条中的一环,故而才拒绝联姻,做了个可耻的逃避者,但是终究我还是逃不离青州赵家的影响。”
“家中同辈,似乎也只有我有如此荒诞的想法。”
“看到清娘家中舐犊情深,我着实羡慕了。”
说到这里,她深深的叹了口气,这些想法还是第一次向人倾诉。
林清有些诧异,又有些无奈,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是个千古未解之难题。
看着赵子君干涩的嘴唇,她递了一杯水过去:“昨日种种诸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诸如今日生。子君虽入了道门,但一身才华空置却也可惜,不知君可想过将心中所学施展,好叫花开泥淖,竹立石间。”
“清娘的意思是?”赵子君有些疑惑。
“子君可愿与我立下五年之约,让此地成为依山傍水的世外桃源,也好不负君心中抱负。”林清笑眯眯的敲打着窗棂,唉,身为种花人的基建灵魂燃烧起来了呢。
“五年之约?”赵子君一愣,盯着她唇边清朗的笑容,一种激荡的心情在身体中漾开,“也好,那便五年为期。”
史称五载之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