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太后暴怒,指着朱祁镇吼道:“你还不和哀家说实话是吗?”
朱祁镇见孙太后是真的发火了,于是喃喃道:“胡尚书还说,皇帝拆了他的礼部,现在又想调他入内阁,彻底架空他的权力,完全不顾及他为大明操劳五十年的苦功,心中没有半点对臣子的仁慈之心,还是孩儿做皇帝的时候好。”
“所以你让哀家阻止此事,只是为了让胡濙继续掌权,好方便你重登大位,是吗?”孙太后冷声道。
“是的。”朱祁镇毫不犹豫地回答道。
“那你就和哀家直说便是,为何要拐弯抹角不说实话,难道连哀家你都信不过吗?”孙太后被朱祁镇的小把戏气得鼓鼓的,她真不明白,如今这个儿子怎么连她这个亲妈都信不过了。
“当然信得过,我是您的儿子,怎么会连您都信不过呢?”朱祁镇连忙安抚孙太后,辩解道:“只是孩儿担心您已经看不上胡濙了,毕竟他之前和您说好一起阻止皇帝拆分礼部,结果还没动手便彻底失败了,如今权势大减,孩儿担心您会认为胡濙老迈,没什么用处了,不愿意管这件事儿。”
孙太后看看他,没好气地道:“他老不老的又有什么关系,你别和哀家耍心眼就行,哪次你求哀家办事,哀家拒绝过?下次记得直说!”
“是!是!是!孩儿下次一定直说,一定直说。”朱祁镇连忙答应了下来。
孙太后有点傲娇地白了他一眼,道:“这还差不多。”
“等着吧,哀家这阵子会找机会办的。”
于是,就在朱祁钰准备颁布旨意的这一天,太皇太后孙氏带人堵在他的寝宫乾清门门口,死活不允许他上朝,除非答应收回召王直等人入内阁执政的旨意。
朱祁钰站在门内,看着外面堵着的孙太后,辩解道:“太后,王直等人皆是朝廷肱骨,况且已经年迈了,部务又繁杂无比,他们精力跟不上,召他们入阁,只需要商议处理朝廷大事,也是为了他们好,太后就不要阻拦了。”
“那怎么行?太祖祖制有云,后世子孙不得预立丞相,臣工敢言立相者斩,皇帝你这是违背祖制,哀家决不答应。”孙太后斩钉截铁地道。
“他们只是内阁阁员,并非丞相啊。”朱祁钰无奈解释道。
孙太后凤眉一立,强硬道:“皇帝,你真以为哀家是老糊涂吗?内阁向来只用翰林学士,你召一群二三品的老臣,还赋予他们决断朝政之权,难道这就不是立相了吗?”
“朕再说一遍,他们只是阁员,什么时候都不会是丞相!”朱祁钰对孙太后有些不耐烦了。
“皇帝,你还在欺瞒哀家!自古以来,文武百官里只有丞相可以决断朝政,既然他们有了决断之权,你还说他们不是丞相吗?”孙太后咬死了朱祁钰赋予王直等人决断之权这件事不放,继续道:“昔日汉平帝用丞相王莽,结果王莽以新代汉,汉献帝用丞相曹操,结果曹家灭魏立晋,你就不怕今后有人学王莽曹操,灭了我朱家江山吗?”
朱祁钰无奈,解释道:“朕已经定下了阁臣的任期,一任五年,最多两任,王莽和曹操这种权臣绝对不会出现,朝臣们也不会容许,太后可以放心。”
“那也不行,哀家绝不允许有人危及到大明的江山社稷,皇帝不必再说,此事哀家绝不会同意的,若是皇帝非要颁行,那哀家只能去太庙找列祖列宗告状了。”孙太后继续摇头,坚决不同意朱祁钰的旨意。
这一招的确够狠,直接打在了朱祁钰的软肋上。
不管孙太后最终是否同意这件事,只要是她去太庙哭诉一番,对于朱祁钰来说都是天大的麻烦,朱祁钰必须要想办法阻止此事。
但是现在孙太后明显在耍无赖,朱祁钰碍于她的身份,也不好对她动粗,只能是继续在这里耗着,期望前面上朝的王直等人可以发现不对劲,来乾清门找自己。
两人在乾清宫门口耗了许久,朱祁钰都快站不住了,这才远远看到一群大臣绕过谨身殿,向着乾清宫走来,待到近前,发现果真是王直于谦仪铭等人。
王直在奉天殿前等了许久,也不见朱祁钰出来,便靠向学部尚书仪铭,小声问道:“子新,陛下不是说今日颁布召我等入阁的旨意吗?怎么还没出来?难道他改主意了?”
仪铭摇摇头,回答道:“我也不知道,但是以我所知,陛下轻易不会改变主意,尤其是这等大事,即便是改了主意,也要和您说一声不是?”
“那为什么陛下还没出来?”王直小声问道,接着猜测道:“难道陛下遇到了什么事情耽搁了?”
二人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都看到了担忧,仪铭大着胆子道:“不会吧,昨日我还见了陛下呢,看他的样子,不像是身子有病啊。”
“那这就不对了,即便是陛下生病,也该派个人来说一声,哪里会如此不管不顾的?”
仪铭想了想,低声道:“要不咱们去乾清宫求见陛下?总这么等着也不是那么回事啊!”
“走,咱们去求见陛下。”王直等的就是这句话,见仪铭说了,立刻就答应了下来。
“王尚书且慢。”仪铭阻止道:“就咱们两个不够,六部尚书和大都督府的人都要过去。”
王直想了想,答应道:“好,我去和六部的人说,你去找大都督府的于谦。”
于是,二人分头,以皇帝可能有异为名,带着六部尚书和大都督府众人,乌央乌央地向着乾清宫赶去,刚刚转过谨身殿,就看到了孙太后的銮驾堵在乾清宫门口,皇帝朱祁钰正站在门里跳着脚望向自己呢。
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是王直还是隐约猜到了些什么,快步来到乾清宫门前,对着朱祁钰和孙太后行礼道:“臣拜见陛下,见过太皇太后。”
众人也纷纷行礼。
礼毕,王直直起身子,对着朱祁钰问道:“陛下,今日乃是大朝会,文武百官都在等着您主持朝会,外藩使臣也在等着向您进贡,但是您迟迟不出来,臣不得已,率领六部尚书及大都督府诸位都督前来拜见,请您入奉天殿主持朝会,冒昧闯宫,还请陛下恕罪。”
朱祁钰一指堵在门口的孙太后,无奈道:“不是朕不去,是孙太后不允许朕出去。”
“太后为何不允许陛下主持冬至大朝会?”王直立刻出声问道。
果然没错,朱祁钰的确是遇到了阻碍,正是这位大明身份数一数二的太皇太后干的。
朱祁钰无奈地笑了笑,道:“孙太后说朕要行垂拱而治,召诸位爱卿入内阁执政,是故意违反祖制,立你们为丞相,坚持要求朕收回旨意,维持原样。”
孙太后立刻道:“难道不是吗?”
王直一脸惊讶道:“太后为何会这样想?陛下只是召臣等入阁辅政,什么时候说过要立相的事情了?”
孙太后看着王直,冷声道:“王直,你真以为哀家什么都不懂吗?哀家可是听说了,皇帝召你们入阁,不是辅政,而是执政,你们是有决断之权的。”
“况且你王直就是内定的内阁首辅,按理说也是丞相的人选,你还敢在这里欺瞒哀家,真当哀家不敢杀你吗?”
见孙太后说出这种话,王直也有些佯怒了,直起身子冷声道:“太后,臣是陛下的臣子,不是太后的臣子,太后还没权力决断臣的生死,只有陛下可以,还请太后慎言。”
“怎么?说你几句你就不爱听了,难道你在哀家面前就是这等态度吗?”孙太后大怒道。
于谦站在王直的身后看不下去了,出声道:“太后这是何意?您在陛下面前,明目张胆地说要打杀大臣,难道也是为臣之道吗?不是,您这是逾制,是越权,您虽然是太皇太后,但是陛下是大明天子,任何人在陛下面前都是臣子,当守君臣之道。”
“况且陛下如何施政,是陛下的事情,您如今深居后宫,当守妇德。”
“你说什么?”孙太后尖叫道。
于谦这几句话真的是往死了得罪孙太后,什么叫当守君臣之道,什么叫当守妇德,那不就是说她孙太后无君臣尊卑之道,不守妇德吗?
孙太后大怒道:“你们都是一群奸佞,哀家这是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好,你们知不知道!”
说着还看向了人群中的胡濙,显然是希望他出来说句话。
胡濙自然想要抓住这样的机会,但是左都御史王文比他年轻,速度明显比他快,立刻出声道:“太后癔症了,请陛下送太后回宫。”
于谦等人一愣,旋即反应过来,一齐躬身行礼道:“请陛下送太后回宫。”
朱祁钰看了看于谦等人,又看了看一脸铁青的孙太后,出声道:“兴安,太后癔症了,你去送太后回宫休养,再去太医院找太医为太后诊治。”
“我看谁敢?”孙太后叫道。
朱祁钰冷冷地看了一眼还在犹豫的兴安,道:“还不送太后回宫?”
兴安无奈,高声道:“送太后回宫。”
然后带着一群宦官宫娥,架起不断挣扎的孙太后向后宫行去。
看着孙太后离去的身影,朱祁钰在心中暗道:“癔症还真是个好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