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祁钰这才释放出自己的想法:“于爱卿,朕想亲自重建三大营,亲自训练军士,你看如何?”
这句话问得于谦一愣。
亲自训练军士?你懂吗?
不过朱祁钰毕竟是天子,于谦还不能硬怼回去,只得回复道:“陛下亲临,将士们必然用命,刻苦训练,重建的时间必然会缩短。”
只是缩短多少,于谦没有说,万一因为你胡乱指挥,导致时间加长呢?
朱祁钰听了于谦的回答,满意地点了点头,兴奋地道:“好,就这么定了,明日起朕就开始亲临三大营,监督训练。”
他用的是监督,不是亲自训练。
于谦显然也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心中暗道:“陛下还是知道自己斤两的。”
于是微微躬身,答道:“臣谨遵陛下旨意。”
第二天,朱祁钰在早朝之后带着仪仗出宫,亲临五军营。
没办法,朱祁钰最想去的其实是神机营,不过神机营因为火器损失严重,即使人马齐全了,没有火器也没法训练,而三千营以骑兵为主,现如今也是奇缺战马,调集购买还需要一阵子,没什么好训练的。
只有五军营,以步兵为主,骑兵为哨,再加上之前于谦从进京勤王的队伍里挑选了一些精锐补充进来,勉强还有训练的可能。
朱祁钰的到来,让五军营顿时沸腾了起来。
天子亲临,这种殊荣对于整支队伍都有一种强大的激励作用,领兵的将领们可以有机会在皇帝面前展示自己的能力,如果表现好了,就有机会被皇帝记住,机缘到了就可以升官,而底层军士们则是感念皇恩,毕竟前阵子刚发了银子嘛,今天表现好了,说不准皇帝又可以奖励点银钱,攒一攒,回家可以买地了。
营地大帐中,都督陶瑾率领一群武将正竖立在朱祁钰的下首,大家一齐看着自己的皇帝陛下,眼中透露出火热。
朱祁钰打算先认识一下将领们,便微笑着对陶瑾道:“陶将军,军中将士朕还不熟悉,给朕介绍一下吧。”
陶瑾连忙起身,将帐中将领挨个介绍了一遍,每一个人都简单说了说。
朱祁钰微笑着和每一个将领打着招呼,频频点头,挨个都简单夸奖了几句,夸得这群武将心潮澎湃。
待介绍完,陶瑾对着朱祁钰道:“陛下今日来五军营,是否是想看看我大明将士?”
朱祁钰点点头,道:“朕的确有此意思。”
“自从朕登基以来,还没有来过三大营,昨日和兵部于爱卿议事,听他提起近期正在重建三大营,就想过来看看,今天无甚大事,便出宫过来了。”
“今日不是操练之日,臣恐士卒不全,还请陛下恕罪。”陶瑾先请了个罪,没办法,许多人都被所属将官拉出去屯田了,压根就不在大营里,现在拉回来也来不及了。
“士卒不在?”朱祁钰疑惑,问道:“今日也不是休沐之日啊,为何人不全?”
陶瑾连忙回答:“回禀陛下,有些士卒去屯田了。”
“屯田?”朱祁钰这才想起来,明朝的士卒是施行军户屯田制度的,和后世的职业军人不同,他们是需要种地的。
不过现在是正月啊,哪有这个时候出去屯田的?于是问道:“这寒冬腊月的,地都冻上了,也长不出来粮食,屯哪门子田啊?胡闹。”
“臣有错,请陛下恕罪。”陶瑾连忙翻身跪倒,向朱祁钰请罪。
“臣等有错,请陛下恕罪。”一众将领也一齐跪了下来。
“起来,都起来,谁跟朕解释一下,为何要冬日屯田?”朱祁钰不耐烦了。
陶瑾回道:“回陛下,其实屯田只是一个说法,兵部前几天刚下了条子,说是此次瓦剌入寇,京师城防毁坏较多,就把士卒们拉出去一部分帮助修缮了。”
“哦。”朱祁钰这才想起来,前几天的确有这么个事儿,是兵部侍郎项文曜上的奏本,朱祁钰见只是调拨一些士卒去修缮城防,也就没有多想,直接便御笔朱批了,没想到项文曜居然是抽调了三大营的士卒去干这件事。
“朕想起来了,前几天兵部的确说过这么一件事。”朱祁钰回答道:“不过朕事情有点多,把这件事给忘记了。”
陶瑾连忙道:“陛下心系天下苍生,掌握黎民百姓的生计,每日比是日理万机,还请陛下保重身体啊。”
“嗯,嗯。”朱祁钰随口回答,继而转化话题,道:“那么你们下次操演是哪天啊?”
“就在三天之后。”陶瑾回道。
朱祁钰点点头,大声道:“那朕今日就先不见将士们了。”
“三日之后,朕将亲临大营,观看将士们操演。”
“遵旨。”帐中将领齐声回道。
等朱祁钰走后,陶瑾坐会主位,意气风发地对着旗下将领们道:“诸位,刚才陛下的话你们也听到了,三日之后陛下将亲自观看操演,这种机会有多难得,你们心里也是有数的。这两天都给我把精神打起来,好好操练一下自己的人,回头也让陛下看看我大明将士的风采。”
三天后,朱祁钰果然按时到场,身边还跟着谭裕、陈韶等几个亲近的武勋子弟,陶瑾顿时兴奋起来,手底下的将士们也是知道皇帝陛下今天特意来看自己操演,都拿出了十二分的精神参与其中,操场上顿时喊杀声震天,杀气四溢,朱祁钰连声夸赞,并在操演完毕后颁下赏赐,大明将士齐声喝彩,口呼陛下万岁,最终,本日操演圆满结束。
只是让陶瑾没想到的是,自从这天起,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朱祁钰每次操演必到场,有时候还不提前通知,时不时杀得他措手不及。
虽然这些事情没有让陶瑾束手束脚,但是也是给他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是的,麻烦不是来自于朱祁钰,而是来自于文官。
三月初的大朝会上,回京述职的奉旨巡抚河南湖广、都察院右副都御使王暹上奏大明天子朱祁钰,详述河南湖广百姓贫困,生活艰辛,也先即已遁走,宣大也有捷报,料瓦剌短期内无法再次入寇京师,请求天子暂缓重建三大营,省下银子给河南湖广的百姓减免赋税,百官纷纷响应。
天子怒,罢朝回宫。
后宫里,朱祁钰招来左都御史王文、吏部尚书王直和户部尚书陈循,一坐下就怒气冲冲地对三人道:“你们说说,这个王景旸是什么意思?河南湖广都装不下他吗?回来就给朕添堵。”
三人对视一眼,吏部尚书王直出言道:“王暹此人还算是能吏,官声向来是不错的,想来也是他巡抚河南看到了民生艰苦,这才上奏陛下,臣料想,王暹并无它意。”
“并无它意?”朱祁钰仍然怒气冲冲,反问道:“减免河南和湖广的赋税,朕并无意见,但是重建三大营乃是国家大事,关系社稷安危,他身为巡抚,这点道理还不懂吗?”
王直思索了一下,答道:“老臣以为,王暹所言还是有所道理的。”
“现如今河南数月没下过雨雪,老臣看来今年可能有旱灾,还需提前防范。”
“至于湖广,麓川之乱刚刚平定,百姓急需安稳,且如今广东的逆贼黄潇养还在作乱,麾下十余万人,前阵子还在攻打广州城,赋税减免,有助于平叛安民。”
“而陛下英明神武,击退瓦剌贼寇,宣大防线如今也被于兵部调教得固若金汤,想来也先短时间内是不会再次入寇的,臣以为,三大营缓建之事的确可行。”
“况且,”王直顿了顿,道:“国库现如今也没银子了不是。陛下今日还叫上陈尚书,想来也是要咨询备用的。”
陈循点点头,道:“王吏部所言非虚,如今去年的秋税虽然刚刚收完,但是各衙门正在计算今年的花销预算,这几日就会报上来,按照臣以往的经验判断,国库里剩不下多少银子可以支用了。”
“那三大营也不能不建。”朱祁钰脸色立刻黑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三大营那可是大明最重要的武装力量,属于皇帝手中最核心的实力,没有三大营,怎么震慑各地藩王,要知道有些藩王还是有王府护卫的,人数都是数千,当年自己的太爷爷不就是靠着数千北平卫发动靖难才打下的天下么?他朱祁钰可不想当年的事情再重演一遍。
朱祁钰调整了一下心神,对着一旁一直打酱油的左都御史王文道:“王爱卿,你是什么意思?”
听到朱祁钰点了自己的名字,王文立刻躬身答道:“回陛下,臣以为陛下这些日子去三大营有些频繁了,王巡抚可能会担心陛下醉心武事,忽略百姓民生。”
他之前在朱祁钰那里的评价不算太好,看到朱祁钰有些不明白王暹的意思,便直接点明了出来。
不过王暹毕竟是自己的下属,王直和陈循又在一旁坐着,他也不好说些什么,便换了种委婉的说法。
朱祁钰听了王文的话,这才明白王暹的意思,看着三人苦笑道:“你们是担心朕会学太上皇一样亲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