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面韩青陷入重围,那面孙祥却没有打开城门,派兵营救。
不是他不敢派人去营救韩青,而是他不能派人。
城外野战是瓦剌人的强项,韩青冲锋,几乎带走了紫荆关内的所有骑兵,现在关内剩下的基本上全是步兵。
如果让步兵去支援韩青,想办法打破数万骑兵的包围圈,无异于痴人说梦。
更别提也先就在关外虎视眈眈,只要他打开城门,想再关上就难了。
也先肯定会不惜一切代价夺下城门,守住城门,继而派遣骑兵杀入关内。
到时候别说韩青救不了,紫荆关也会失陷到也先的手里。
因此,孙祥能做的就是,一边让士卒们大喊,希望韩青能杀透重围靠近城墙,一边还得躲着点瓦剌人的回回炮。
韩青那面早已经杀得精疲力尽,刀都卷刃了,现在只是凭着一股心气在支撑着自己,继续在瓦剌大军从重重围困下来回冲杀。
渐渐地,韩青感觉身边的骑兵队伍越来越小,人数越来越少,扭头一看,居然只剩下了寥寥数骑还在跟随,其他人要么是冲得慢了被瓦剌大军切割出去,要么已经战死沙场,尸骨都不知道丢在什么地方了。
“兄弟们,看样子咱们是回不去了,前面还有一群蒙古蛮子,咱们冲过去,再砍它几颗头颅。”韩青一举从瓦剌骑兵手中抢过来的弯刀,对着身旁仅剩的十余名骑兵喊道。
“愿追随将军。”骑兵们大声回复着,手中的动作也没有停下。
“兄弟们好样的,跟我冲啊!”战场上没那么多废话的时间,韩青用刀一扎坐下马匹的屁股,战马受痛,立刻飞奔出去,向着不远处的一群瓦剌骑兵冲击过去。
十余名骑兵纷纷效仿,也是扎了下自己的坐骑,跟着韩青开始冲锋。
沿途的瓦剌骑兵纷纷避让,谁都不愿意靠近这群从修罗地狱中杀出来的恶鬼,只是拉开距离,远远地用弓箭射击。
远处,也先看着不停冲杀的韩青,眼中全是赞许的目光,对着下面人吩咐道:“这人是个猛将,我实在不愿看到如此人物战死,去派人招降一下试试。”
下面人领命,拨转马头向着韩青的方向奔去,没一会儿就到了被重重围困的韩青附近,对着韩青大喊道:“这位将军,你已经尽力了,何不下马休息?”
“太师对您的勇武很是欣赏,希望能够与你把酒言欢,将军意下如何?”
韩青听到有人在喊自己,转头看去,原来是一个汉人打扮的骑兵在招降自己,于是问道:“你是何人?”
那人答道:“我是以前陛下身边的贴身内侍喜宁啊。”
“原来是喜公公。”韩青问道:“你不在太上皇身边伺候,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喜宁喊道:“太师希望和你把酒言欢,息停兵戈。”
“那你就是来招降于我了?”韩青脸上露出笑容,反问道。
喜宁见韩青脸上有了喜色,以为自己已经成功,于是点头道:“正是如此。”
“太师说了,只要将军投降,荣华富贵必然享之不尽。”
“此次太师率大军南下,沿途明军纷纷避让,无人敢略其锋芒,可见太师天命在身。”
“将军投降,也算是顺应天命啊。”
韩青看着他,大声问道:“你已经归降了太师?”
喜宁点点头,答道:“是的,我已经投降了太师,而且得太师信任,如今随侍在太师身边。”
韩青突然脸色一变,大怒道:“阉奴不思尽忠,反而背主投敌,果然该死。”
说着就往喜宁这面冲了过来。
喜宁大惊,连忙往一群瓦剌骑兵身后躲去。
韩青见他要跑,手中刀霍地飞出,直奔喜宁而来。
结果喜宁运气好,刀锋擦着他的身体过去,连条伤痕都没有留下。
喜宁躲在人群后面大喊:“将军这是何苦呢?太师心胸鸿伟,将军追随太师,必将创出一份基业,封侯拜相不在话下。”
韩青手中没了武器,看着缓缓围拢上来的瓦剌骑兵,心中知道自己这条命算是走到了头,抽出随身的一把匕首,大喊道:“阉奴,我韩青乃是汉人后裔,怎可像你一样,背忠义而狥汝乎?”
说罢一摆匕首,喉咙间喷出一股鲜血,旋即倒地而亡。
韩青身后的骑兵见主将自刎,纷纷举刀向着喜宁冲了过去,势必要斩杀了这背主投敌的太监。
不过喜宁溜得飞快,几下便消失在大群瓦剌骑兵的身后。
大明骑兵们见状,也无可奈何。
而且这会儿韩青已死,大明骑兵锋锐不在,渐渐地,骑兵们被瓦剌慢慢涌来的大军淹没。
至此,紫荆关外的战事彻底结束,山东都指挥同知韩青自刎而死,百余名骑兵全军覆没。
城头上,孙祥望着渐渐平息的瓦剌军队,眼睛中缓缓涌出几滴泪水。
不过孙祥立刻用衣袖擦干那几滴眼泪,转身对着身边的中级军官道:“韩指挥已经战死沙场,以身殉国,不过他也为我们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从现在起,军中将士不论高低,均要在城墙下休息吃饭,不得离开。”
“我等必须全力以赴,不让也先踏入关内一步,务必阻敌于关外。”
“末将遵命。”一群中级军官大声答道。
孙祥点点头,转过身看向远处渐渐涌过来的瓦剌大军,突然大喊道:“韩将军威武。”
中级军官们心中也涌起一股豪气,跟着大喊道:“韩将军威武。”
士卒们被军官们的气势带动,也跟着大吼起来。
渐渐地,喊声充斥在整个紫荆关之上,声音在群山中回荡,仿佛是上天在祭奠韩青那不灭的英魂。
远处的瓦剌大军也停止了脚步,好像前面的紫荆关就是韩青无敌的身躯,再也不敢前进一步。
过了一会儿,瓦剌大军缓缓退去,十月初五的战事终于结束了。
也先的瓦剌大营中,喜宁正跪在也先的大帐之外瑟瑟发抖。
今天他奉命去招降韩青,结果却九死一生,差点死在韩青的刀下,韩青自刎,招降任务自然也失败了。
回去复命,也先并没有搭理他,只是淡淡地问道:“喜宁啊,我交代给你的任务是什么啊?”
喜宁感觉不妙,声音发颤地答道:“太师命奴才去招降韩青。”
“那你做得怎么样啊?”也先继续问道。
喜宁立刻跪下,连连磕头,道:“奴才没用,那韩青太过顽固,奴才没能说降于他,请太师恕罪。”
也先面色一冷,轻喝道:“奴才没用了,就没必要留着了。”
喜宁大惊失色,连连求饶:“太师饶命,太师饶命啊,奴才对太师忠心不二,还望太师手下留情啊!奴才必当尽心竭力,将功赎罪。”
也先淡淡问道:“你打算立什么功来赎你的罪啊?”
喜宁语塞。
也先冷笑道:“滚出去跪着,什么时候想明白,什么时候再来见我。”
“明天日出之前要是想不明白,就不用再想了。”
喜宁大喜,连连道:“多谢太师饶命,多谢太师饶命......”
几个蒙古侍卫便把他丢出了大帐,扔在大帐旁的一块草地上不再理会。
喜宁一翻身,跪在大帐旁的草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地面,脑子飞速旋转着,思索着自己对也先来说还有什么实际用处。
孛罗来见也先,路过大帐门口的时候看到了跪着的喜宁,嗤笑了一声,也没搭理他。
走进大帐见到也先,孛罗行了个礼后便汇报起今日的战损统计,也先坐在首位,不时问出几个问题,与孛罗讨论着今天的战事和未来几天的作战计划。
聊完正事,孛罗问道:“那个喜宁犯什么错误了?被太师罚在外面跪着。”
也先笑了一声,道:“其实他没犯什么错误。”
“哦。”孛罗本就不在意一个汉人的死活,更别提是一个太监,刚刚兴致来了,随口一问而已,也就没有继续问下去。
也先笑道:“你孛罗什么时候对一个汉人有兴趣了?”
孛罗笑着答道:“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了,便随便一问。这种不男不女的家伙,要我说直接杀了算了,留着还浪费咱们的粮食。”
也先笑着摇摇头,道:“此人对明国朝廷比较熟悉,深知明国内幕,对于咱们瓦剌来说还有些用处。”
“那您还让他跪着?”孛罗奇道。
之前也先对喜宁的态度不错,有什么事也会出言放过他,今天喜宁突然受罚,立刻就激起了孛罗的好奇心。
也先笑着答道:“一个奴才,有事没事敲打一下而已。”
说着便把今天派喜宁招降韩青的事情说了一遍。
听到也先提起韩青,孛罗脸色逐渐郑重起来,道:“那个明国将领的确是个人才,勇武非凡,我瓦剌中也没几个人单打独斗能打得过他的。”
也先点点头,道:“是啊!人才难得,所以我才让喜宁去招降,没想到他居然当场自刎了,真是可惜。”
孛罗没有继续说,行礼告辞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