始建于1934年的国际饭店,在它落成之后的半个世纪里,一直保持着沪市最高楼的记录,有“远东第一高楼”之称,直到沪市宾馆的建立,才结束了国际饭店独领风骚五十年的历史。
在20世纪上半叶,国际饭店是沪市建筑界的壮举,张乐平先生的《三毛流浪记》里有一幅画:初来乍到沪市的三毛仰望国际饭店楼顶,一抬头,头顶的帽子掉在了地上。
对普通的沪市人来说,国际饭店既是熟悉的,也是陌生的。直到八九十年代,去国际饭店,还是某种“上档次”的表现、某种显摆自己“有腔调”的象征。
饭店旁边是著名的大光明影院,大年三十依旧营业,不少年轻人在排队买票。
“过几天我们去看电影?”霍竞川问道,现在的电影多数是战争主题,看了她会哭,过年期间可能会有比较喜庆的。
“好,叫上爸爸妈妈爷爷奶奶一起。”陆西橙非常没有浪漫细胞地回他。
走上门口台阶,推开古朴典雅的老旋转式大门,一种老旧的情怀油然而生。放眼望去,内部门厅地坪用山东玉佛石铺砌,大厅柱子和墙面全用国产黄色或绿色大理石,互相辉映。
陆西橙向霍竞川讲诉这座建筑的历史和简单构造:“和咱们乡下盖房子不一样,沪市的地基松软,在这里盖摩天大楼技术难度很大,这座饭店由当时的馥记营造厂承包施工,采用的是蒸汽打桩,桩头用的是圆木美松,每根钢柱之下打五根梅花桩,最长的相当于大厦地面总高的一半,非常牢固。”
由于桩密又深,所以在近代沪市高层建筑中,国际饭店的沉降最少。
“那进来很暖是为什么?”外面寒风冷冽,里面却四季如春,霍竞川第一次走进就好奇,然而这里又明显没有火炕。
“因为楼内还安装了冷暖气设备,管道就在墙内。”
陆西橙在大厅缓步走着,装饰及地板均采用柳桉木、柚木,制作精良,从这里,依稀能窥见灯红酒绿的十里洋场的繁华和奢靡。
而在当下这个特殊的年代,时光流逝了当年的豪华,但复古韵味和无处不在的经典时尚元素仍然令人回味无穷。
霍竞川牵着她的手陪她静静欣赏,他的人生是坎坷曲折的,但自从遇见了她,霍竞川自己也无法预料到,她潜移默化给他灌输的这些常识会让他以后少走多少弯路。
门口大厅,透过通往饭厅的大门,里头却是人声鼎沸。
沪市人爱在饭店吃年夜饭的习惯不是几十年后才有的,这时候,稍微有点儿家底的人家也愿意在最重要的节日带着全家人出来吃顿好的,尤其是几世同堂子女多的,家里根本坐不开来。
身穿白色制服的服务生迎上来:“两位同志,是来吃年夜饭的吗,有没有预约?没有预约的话,不好意思,今天没位置了。”
他为难地看向旁边也在等位置的一家人,老老小小十几口,都是这样的人家,实在挪不出多余的位置来。
霍竞川递过去一张卡片:“我们是事先预定了酒席,现在过来确认一下。”
服务生的笑容更灿烂了:“好的,那你们这边请。”将他们领到电梯口,“直接乘坐电梯上去,上面有接待人员。”
“谢谢。”陆西橙按下电梯按钮,一走进电梯,她就牵住霍竞川的手,“是这样保护你吗?”
霍竞川将她的小手反握住:“嗯,速度很快,要当心些。”
“是很快,这部电梯的速度达到了每分钟六百英尺,安装时,除了纽约有两部这样的高速电梯,这是世界第三部。”可惜后来九十年代改造被淘汰了。
“你懂的真多。”这颗小脑袋瓜到底还要给他多少惊喜?
“当然啦!”陆西橙尾巴翘得高高的,她前世时,父母的产业涉及到酒店业,她年纪小,但关于各大知名酒店的历史建造及管理却是看过不少,她也不是一无是处的好不好!
霍竞川捏捏她垂在脖颈里的小花苞:“妹妹真棒!”
国际饭店的装潢中西结合,尤其十九楼的云楼最为别致,曾有学者这样描绘云楼:楼梯两边的墙上全部镶嵌对剖开连树皮的原木,餐厅壁上挂着西洋古典风景画,云楼制作的是法式大餐,质量可与沪上以法式大菜著名的碧萝和喜乐意媲美。
可惜,现在国际饭店的西餐厅不对外开放,电梯直达十四层孔雀厅,相比楼下的人声鼎沸,这里明显安静许多,地板还是老的,细条拼接,弹性十足,这里原本是舞厅,可供百余人同时起舞。
餐厅的服务人员还记得霍竞川:“霍同志,年初三的单子已经报给后厨了,我给你拿过来,如果有需要添加的菜色,请及时告诉我。”
说着,把一个本子递上来,霍竞川接过,找了个位置坐下,直接给了陆西橙:“你看看。”
陆西橙好奇地翻开,这还是她第一次见识到这个年代的菜单,以往的国营饭店吃什么都是写在小黑板上的。
序号,菜式类别,主要是广式和京式两种,国际饭店的菜色并不是传统的本帮菜。
最显眼的一道烩熊掌,六十八元,霍竞川没有点,这菜基本也不会有人点,太贵了,原材料也稀少。
“你是不是吃过熊掌?”陆西橙小小声问。
“嗯,”霍竞川点头,“不好吃。”
陆西橙:什么叫高级凡尔赛,这就是。
“你想吃吗?”霍竞川虽然已经不想找熊搏斗了,但若是她实在想吃,他还是能带几头狼去试一试的。
“不不不,我不吃。”陆西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霍竞川轻笑:“我给你单独点了一道佛跳墙,只有你有。”这道菜放到酒席上不合适,只给橙橙一个人点了一份。
“我们一起吃。”佛跳墙的价格是十二元,比熊掌便宜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