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李家格外热闹,李家的房屋格局和霍家不同,堂屋起了一个大火炕,足足能躺下七八个成年人。
李家人口多,平日也只摆一张炕桌,坐不下就站着,随便吃两口就要上工。
今天,两张大炕桌,还有一张王满囤让儿子从家里扛过来的八仙桌,因为陆家父子是沪市人,怕他们坐不惯炕,这张当做主桌。
有贵客在,座位的安排也尤为关键,不能胡乱坐,显得他们乡下人不知礼数。
老支书辈分最高,坐主座,另一个位置留给陆国平,上手王满囤和大队会计,下手陆东青和霍竞川,打横是老支书的一个儿子,还有大队的治保主任。
炕上次席是王李两家的儿子,还有大队上的干部,另一个桌是女桌,陆西橙被安排在了李奶奶上手的位置。
菜也丰盛,陆国平打开酒,给在座的都倒了一碗,乡下的大海碗特别大,老支书看着碗里的酒满到快溢出来,一个劲说够了够了。
其他人也不敢多倒,这酒瓶塞子一打开,就闻到了扑鼻的酒香,这一瓶得好几块钱吧?
“竞川,陪你东青哥喝一点,他不太会喝,你俩就意思意思。”陆国平给儿子和霍竞川只倒了一个碗底,他们家,他也喝酒喝得不多,儿子只逢年过节喝一点。
未来岳父倒酒,霍竞川不能拒绝,她看向陆西橙,陆西橙在听妇女同志们说话,全神贯注的,眼风都没往他这边看。
席间,陆国平掌握了主动权,他这么多年当厂长锻炼出来了。
“我家橙橙在家被我和她妈宠坏了,好多活不会干,下乡这段时间,多亏了大家包容和体谅,国平先干一口。”说着仰头喝下一大口。
其余人跟着喝:“陆厂长,陆知青活不会干,但她学问好,我家娃儿每天跟着她学几个字,现在都会一百多个字了。”
“我家也是,我家的算术比我还强呢!”
“我家丫头学唱歌,唱得可好听了。”
大家七嘴八舌说道,都是穷人家,没条件送家里每个孩子上学,能认两个字总好过当睁眼瞎,他们对陆西橙和知青点几个女知青是很感激的。
“那是她应该做的,知青就是该用所学的知识来帮助乡亲们。”陆国平谦虚道,难怪他看到好几个娃对见到他自家姑娘那么亲热呢,原来是这样。
觥筹交错间,气氛愈加热烈,陆国平一边和人交际,一边观察着小女婿,别人喝到酒都是一副陶醉的表情,他反而眉头紧皱,看来真是个不常喝酒的。
吃着菜呢,时不时转头去看他家姑娘,他姑娘很凶吗,不给他喝酒?
也有可能,他一身酒气回家,蒋主任也不给他睡床,只能打地铺。
陆家,不管是姓陆的男人,还是不姓陆的女婿,都有点怕老婆,竞川这点像他们家人。
再看陆西橙,小姑娘愁眉苦脸地瞪着碗里的一块肉,吃药般吞下去,还打了嗝。
陆国平失笑,他家妹妹还真是一团孩子气,和老成稳重的竞川倒是能够互补。
男人们一喝酒就忘了时间,这顿晚饭足足吃了两个多小时,菜都热了一遍,才总算结束。
三个男人都喝了酒,陆西橙扶着父亲:“爸爸,你能自己走路吗,要不要我去拉个板车?”
“你爸没那么不中用,不用你扶,你顾好自己。”陆国平看向儿子,“东青,太晚了,你先送你妹妹回知青点。”
陆东青点头,父亲明显有话要单独和霍竞川说,不方便橙橙听:“走,橙橙,我送你。”
“可是……”
“别可是了,竞川喝得不多,会照顾好咱爸的,你担心什么?”陆东青拉住妹妹的手臂,很快就走到前面。
“叔叔?”霍竞川放慢了脚步,他的脸有些微红,头脑却很清醒,“您要和我说什么吗?”
陆国平抬头望着头顶的月光:“竞川,叔叔知道,你靠卖野猪赚了不少钱,叔不问你,但是,”陆国平的神色不复刚才的和蔼,变得异常认真,“无论何时,你都要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我不希望我的女儿将来生活在提心吊胆中。”
以后的世道或许会变好,但现在,不适合冒头,陆国平所求不过是一家人的平安健康。
“叔,你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出事的,我保证。”
以前的霍竞川更加大胆,有时候会去黑市,现在他基本只与厂子交易,黑市主要杨继忠在负责。
他们不一样,他是个孤儿,出了事,没有人能为他兜底,他还有一个心尖上的娇娇,行事自然是谨慎再谨慎。
“嗯,我看橙橙经常在你家?”她对霍竞川家的物品摆放位置一清二楚,显然是经常在用的,陆国平又不是眼瞎看不见。
“是的,知青点太小了,围墙很低,我怕她一个人在那儿不安全……”霍竞川低下了头,再充分的理由在一个疼爱女儿的父亲面前也站不脚,他和橙橙之间的亲密已经远超普通的未婚男女关系。
陆国平叹了口气,两个孩子感情好不好,他看得清楚:“你是个男人,橙橙不懂事,你不能也跟着不懂事。”
他沉吟了片刻:“我和你阿姨,还有橙橙爷爷奶奶都商议过,如果你愿意,趁着我正好在,能给你们做主,你们先把婚事先订了。”
这年头,无论是乡下还是城里,一般都是直接结婚的,订婚极少见。
然而现在情况特殊,橙橙的年龄没到,人又在乡下,订了婚,也算正式过了明路,省得谁再起什么歪念头。
他们陆家不是那种想要女儿被人照顾,又嫌弃女婿,不想认女婿的势利家庭。
以后霍竞川就是他陆国平名正言顺的小女婿。
“叔叔,您……您……”霍竞川的声音都没稳住发颤了,“谢谢叔叔,我会对橙橙好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