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宁在乡下的日子不好过,高考过后,前进大队一大半的知青都收到了录取通知书,没收到的几个也借了别人的复习资料来,打算七月份再考。
陆西橙和霍竞川的记性好,俩人把试卷默写了个七七八八,大伙对照,大约也知道了自己的成绩,即使没考上,但也不太差,再努努力,还有希望。
沈安宁和知青们的关系早就闹僵了,她没地方对照,她心里很慌,想到考试时,那些题目,她压根读不懂,什么文言文翻译,什么函数,什么化解、因式分解,完全就是天书。
可是,她又安慰自己,她是重生回来的啊,她应该是这个世界的主角才对,或许,或许批卷的好心给自己都批对了呢?
或许有同名同姓的考得很好,分数不小心登记错了呢?
她记得上辈子听人说起过,谁谁成绩很好,没考上大学,结果过了十几年发现成绩被换掉了,别人顶替他上了大学。
为什么她不行呢,她也可以顶替别人上大学啊,既然成绩好,再考一次就是了。
可她不知道,永宁县恢复高考的第一年就出现了两个状元榜眼的人物,还有好几个都考了京城的名校,县教育局对这一块抓得很严,加上新上任的齐书记事先被陆西橙提醒过,别的县也许会出现顶替的情况,他们县绝无可能。
沈安宁拖着疲惫的双腿从县里回到知青点,徐晋杭死后,她就死皮赖脸地搬回了知青点,还是在后院,原本和刘小草同住,后来刘小草嫁人了,她就一个人住。
想到徐晋杭,沈安宁眼底黯然,她无论如何都想不通,他怎么会死呢?
沈安宁本名叫沈红花,上辈子她没改名字,也同样来到前进大队下乡。
那会儿她住的是大通铺,没有陆西橙,倒是有狼崽子,不对,是霍大哥,只是霍大哥好像很忙,除了上工,极少出现在村民眼里,更别说来知青点了,反正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面。
村里也没有修路买拖拉机,一直按部就班的,和别的大队一样,那会儿她已经嫁给了李根发,饿不着,却也吃不好。
霍大哥应该是没有参加高考的,沈安宁记得很清楚,因为高考后那一年他还在村里,被一些人编排是天煞孤星的命,二十五岁了连个对象都找不到,天天独来独往,沈安宁当时只当茶余饭后的笑话听。
只是好像没多久,霍大哥就一个人离开了村里,后来就再也没他的消息了,也是沈安宁没有刻意关注。
没想到,这辈子的霍大哥会这么有出息,如果早知道,她就不会一心吊死在徐晋杭身上了,让陆西橙那个狐狸精捡了便宜。
沈安宁打水洗脸,看着脸盆里倒映出来的苍老枯槁的女人,要不是陆西橙,凭她刚下乡时给自己起的岁月静好的名字,穿着的红裙子和小皮鞋,肯定会成为所有村民追捧的对象,霍大哥也不会例外。
沈安宁眼里迸射出怨毒来,有些人为什么那么好命,父母工作好也就罢了,随便找的男人以为是个泥腿子,居然也能考上大学。
而她呢,她爸是个普通修理工,母亲连工人都不是,就是打打零工,三个兄弟一个大姐都不是啥有出息的,家里给不了她任何帮助。
上一世找了李根发,那男人就是窝囊废,只会干农活,一辈子都洗不干净身上的泥腥味。
重活一世,她找了徐晋杭,徐晋杭家是高官家庭,当然她前世并不知道他父亲是沪市的市长,只知道他是县长秘书,而且很快就要调去省城了,和她是云泥之别。
她明明抓住了机会的,为什么……
沈安宁抚摸着肚子,如果这个孩子出生,就算徐晋杭没了,她也能带着儿子去找公公婆婆,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不要孙子的,可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
她想过去沪市,可是公社跟县里根本不给她开介绍信,她买不到去沪市的火车票。
她也给沪市那边写信,写给徐市长,全部石沉大海,没有一封回信。
沈安宁搓搓手,新年过了,这鬼地方还是那么冷,她昨天找李根发,想问他要点木柴,那泥腿子居然不理她。
好在她这些年被大队干部强制掏粪,这活虽然脏了点,工分却不低,加上徐晋杭还有几十块钱积蓄,她跟村里人买了几捆柴火。
沈安宁想离开这里,疯狂地想离开,她看不起这些土里刨食的农民,老天爷给她机会重来,她是要做人上人的。
前院厨房,大家又聚在一起,请林圆几个考上大学的帮忙讲题,她如果真的想学,偷偷坐到门口去也能听到一点儿,但是……
沈安宁嘴角牵出冷笑,脱下衣服钻进被窝里,她是天选之女,哪里需要这么辛苦,这次考不上也没事,才第一届呢,她有的是机会,肯定还有更多的机缘在等着自己。
睡着了,沈安宁还做了个梦,梦见自己嫁给了京城大官家的儿子,生了好几个儿子,买了好几套四合院,然后她抓住改革开放的契机做生意,最终成为了华国的女首富,被婆家高高捧着。
沈安宁在梦中都笑出了声。
新年过去没多久,包括霍竞川在内,拿到录取通知书的大学生们陆陆续续离开了前进大队,知青点宽敞了许多。
紧接着,前进大队建了一家小砖瓦厂,王春才监工的,老支书和大队长组织年轻力壮的汉子们日夜赶工,不到一个月就盖了起来。
砖瓦厂对外说是大队的厂子,沈安宁不屑地笑,砖瓦厂有什么好盖的,乡下人哪有钱盖青砖瓦房,能卖给谁去,真是没见识的泥腿子。
她要是有钱,她就去……沈安宁努力回忆,改革开放初期干什么最赚钱?
对,她可以卖电器啊,像什么大彩电、大冰箱,这些人人都缺,肯定好卖的。
果然,她想得没错,砖瓦厂砖头源源不断生产出来,仓库盖了一个又一个,都堆满了,王春才从早跑到晚,也没卖出去多少。
王春才,那就是个蠢才,傻憨傻憨,她要是林舒,考上大学就把他甩了,那女儿也扔给他,赔钱货罢了,大学里重新找一个天之骄子。
不过虽然砖瓦厂的生意一般,村民的日子却好过许多,从最开始的二三十人,到后面五六十人,都去厂子里干活,少的一个月也能拿十五块钱的工资,多的比如王春才,听说有四五十,加上管一顿饱饭,到1978年年底,居然有七八户人家加盖了青砖的屋子。
厂子里招识字的人做些记录的工作,沈安宁也想去,可惜每个进去砖瓦厂干活的人都要经过大队长和老支书的同意,手脚不干净的,干活不认真的,爱偷懒的,爱闹事的,一律不给进。
沈安宁只能一直掏粪,再做些农活,因为大队整体粮食产量高,倒也勉强没怎么饿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