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乐了然一笑,毕竟宋易闻枪都快打到镜生脑袋上了,她这时候否认也不会有人信。
她反问宋易闻:“宋队,你遇见的鬼全都是坏的吗?”
宋易闻似乎没想过这个问题,还是很快就回答了:“人死了还添乱,不是坏是什么?”
“但他帮了我,不是吗?”段乐依靠在栏杆一侧,偏过头来深深地望着宋易闻的眼睛,她说:“他救了我,也救了我的朋友。他对我来说,绝对不会被归为坏的那部分。你遇到的,我遇到的,本质都是鬼,就像人一样,也分好坏。”
宋易闻却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又能知道他的真实面目?人心隔着一层肚皮,人鬼还隔着地府呢。”
段乐笑了,宋易闻这话可真没错,她仰着头望着天空,深深吸了口人间的空气,十分放松道:“宋队,那我们死了之后呢?”
他们所遇到的鬼,恰恰就是因为死了之后才成了鬼。
宋易闻静静远眺,不作回答。
段乐又问:“如果所有人的归宿都是异世,也就是鬼界的话,那为什么不允许有好鬼?还是说,宋队,你相信神鬼论那一套?纯良至善的好人死后去往天堂的极乐世界,而作恶多端的坏人被扔到阴曹地府的十八层地狱?”
宋易闻脸上毫无波澜。
段乐见他油盐不进,干脆爆出了个猛料:“其实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帮我吗?因为他在世时,算是我的远房表弟,逢年过节的时候见过几面,所以还有印象。他一见我就认出来了,知道我有困难就帮了几次,你看啊,平时关系处好点到了鬼界人家还帮你。”
说完,她又忧心道:“他啊,算是超生的,家里有两个姐姐,所以他家里还没来得及给他上户口,他叫冯封吉,住在株洲的一个小乡村,有点偏僻,但以你们的手段应该能查得出来吧?车祸走的,他们家闹了好大动静才把肇事者送进去吃国家饭了。”
段乐编了一堆,其实说着也还有点心虚,但又是实话,她确实有个表弟叫冯封吉,也住株洲的小农村里面,也死于车祸,去世时才十六岁。镜生长得也有些稚嫩,那一张脸特别显年纪小,说十几岁也不过分,身高也对的上。
这番话说完,宋易闻脸色有点黑,似乎被这些话雷得不轻,沉默着没有说话。
就在段乐觉得这番话编得有点过打算再狡辩一下的时候,身旁的宋易闻却问了一句:“你觉得,我们真的能在异世里见到熟人吗?”
段乐顺水推舟:“为什么不会呢?我们都不清楚异世到底是什么,所以我们才会探索,求真。人之将死,已经不是一个单纯的哲学问题了,我们都被其困扰。”
“鬼,为什么会成为鬼。人死后就一定会出现在异世吗?有鬼那会不会也有神仙呢?问题总是伴随着未知出现的,就像是十万个为什么,套娃式的一个接一个,而我们现有的科学技术不足以探索这一领域,所以当人们发现其实这个世界也有鬼时,就出现了诡事异调局,不是吗?”
宋易闻听她一顿夸夸其谈,并不多感兴趣,他简单直白地单切要害:“所以,他帮了你你就想帮他?”
“·····对。”段乐点头。说了这么多,不就是为了让宋易闻不伤害镜生吗?虽然镜生也未必打不过他们,但为了以防万一。
宋易闻:“下次直接说重点,不需要说这些有的没的,我不感兴趣。”
“···好。”段乐观察着他的表情,还是一脸的淡漠,所以这是什么意思?决定不对镜生下手?
这时,宋易闻手机响了,他走到一旁小声和电话的那头讲着话,段乐站在原地什么也听不见,过了一段时间,宋易闻电话聊完,他又走过来,直接表明他的目的:“但凡进了异世,那就算是被鬼彻底盯上了,逃不掉的,无论是谁。”
这句话段乐觉得有些耳熟。
宋易闻又说:“之前的救援历史都表明,即使人类被完全救治,再进异世的概率还是会比普通人高,也就是说你未来都不太安全。”
“我有个建议,你可以和我们一起。”
段乐微微诧异,总算知道这股莫名的熟悉感是怎么回事了,严队他们也是这么说的。
宋易闻见她古怪的表情,又想到这是段乐第二次进入异世:“你这都算是二进宫了,三进宫也不意外吧?”
段乐默默道:“其实...我加入了蟒蛇。”
宋易闻一副吃了屎的表情:“什么时候的事?”
段乐这才拿回了谈判权,内心总算安定了下来,如果这才是宋易闻喊她谈话的最终目的,那之前都白担心了。
段乐回答:“我第一次进入异世出来之后,他们跟我说了一模一样的话,当时我就加入了。”
宋易闻:“·······”
段乐眼看宋易闻的脸色变黑,有些害怕他会作出什么不理智的行为,于是立马转身告辞:“宋队,我去看看我朋友醒过来没,天台的风有点大,别吹感冒了。”
宋易闻看着女生离开的背影,拳头都握紧了,吹在身上的风不凉,甚至还有点热,热的想发泄一下。
但最终,他也跟着下了楼。
段乐付完住院费和医药费再回来时,宋易闻和队员围在一起说了些什么,她余光察觉到走廊外的高维明正偷偷看了自己一眼,像是在讨论跟自己有关的话题。只是不一会,他们一队人就离开了。
段乐长吁了口气,这事可算是告一段落了,宋易闻对镜生不感兴趣,反而是对自己更感兴趣,这也算是一个不坏的消息吧。
床上的冷思奇正在输液,主治医生进来交代了两句,说要家属做好心理准备,以后也许会成为植物人。段乐的心沉了沉,她没办法想象平时活蹦乱跳的人突然要在床上躺一辈子。
她沉默地坐在板凳上,盯着输液瓶发呆。
脑袋空空的,好像什么也想不出来了,一片空白。除此之外,浑身都是劫后余生的劳累。床上的人睡的似乎很香甜,身上也没有伤,段乐轻轻扯了扯冷思奇的手指,指骨不僵硬,体温也正常,但就是查不出来昏迷的原因。
这是市内最具权威的医院。
段乐起身,朝卫生间走去,打开水龙头,手指触到冰凉的水流感到些许寒,捧上一抔水洒上脸的瞬间很清凉,人也清醒了不少。
忽然,她脑子一激灵,发现了一件特别重要的事。
想到这,她顾不上别的立马叫了车赶回了自己家。
熟悉的生活气息让她召回了神智,她急忙跑到家里唯一的盆栽前,跪在地上小心翼翼的找着,终于找到了掉落在地的小蚕虫。
纸人说着风凉话:“不出意外的话,只要再绝食一天,神仙也救不活。”
“这条虫是不是能治病?”段乐小心的拿纸巾将虫包裹起来,提在手上,虫身上的红已经减淡。
纸人哟了一声:“我说了,这虫子是个宝贝。现在才想起来虫的好啊?晚了,你的虫被你饿死了。”
段乐将小虫放在桌上,看了看冰箱,也没找出别的菜叶,唯一新鲜翠绿的大白菜这虫也不稀罕。
“它吃什么?”
纸人从沙发上立了起来:“吃人。”
“我认真的,没开玩笑。”段乐用手指戳了戳血蚕,血蚕趴在桌上毫无反应。坏了,不会真饿死了吧?难道真的要像潘吉一样喂血吗?
纸人又认真的说:“你看我像开玩笑的样子吗?以前主人给我讲过故事,给我看过图画,这虫长得一模一样,叫血蚕,吃人喝血的。”
不管了,先试试。她拿出匕首,往手指轻轻划了一刀,然后挤了一滴血滴在桌上。
她将血蚕推了过去,想看看反应。
血蚕一闻到血腥味,身体立马动了一下,它挣扎爬起,身体蜷缩蠕动,慢慢靠近,直到尝到一点甜头,就像是久逢甘霖,一股劲全给吸食完了。之后,它抬起那丑陋的面孔,朝着段乐望过来,它还没喝饱。
段乐也看不见它有没有鼻子眼睛,太丑了,不敢细看。
她又挤出一滴血,血蚕屁颠屁颠又爬了过去,虫身肉眼可见开始变得血红,通体红润。
“来,治好我的伤口。”她将手指放在血蚕边边。她怕有副作用,于是打算自己先试试。
段乐还怕虫听不懂,特意让纸人跟虫沟通。纸人折叠自己的身躯,坐在桌边,煞有其事地跟虫聊天,血蚕的身体一动一动的,就像真的在交流。
过了一会,血蚕爬到手指旁边,凑到伤口前,一丝白线从它嘴里吐出,白线就像是有意识般钻进了伤口,段乐觉得痛痛痒痒的,过了一会,伤口还真的全愈合了,根本看不出来受过伤的痕迹。
又过了十分钟,伤口没有异化,也没有任何不适的地方。
段乐稍微放心,于是她说:“帮我治个人,治好之后再给你喝血。”
纸人依旧充当一人一虫交流的媒介。
过了一会,纸人说:“你是它的主人,你让它干什么都行。虫子是这么说的。”
段乐大为感动,并将虫包在纸巾里,打了车就往医院赶。
这个时候是晚上了,值班护士不多,况且这是一个单独的病房,段乐侧着身体,替冷思奇盖被子,虫子刚好放在思奇手上。
一切都在监控的视野盲区进行。
段乐耐心地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看似平静,实则心急如焚。很快,段乐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冷思奇额头冒汗,脸色痛苦,段乐刚凑过去,就看见冷思奇张了张嘴,嘴里有一抹青色的东西。
她再近了点,就看见那抹青色忽然动了一下,小血蚕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嚣张地爬在冷思奇脸上,那抹青色的东西开始抽搐,慢慢往外,段乐看清了,是一条青色的蚕虫!
那青色蚕虫不过一指甲盖大小,被拇指长的血蚕压制,然后血蚕强行将它吞噬入腹。血蚕身上的红又深了一点。
之后,血蚕爬下来,在床边,它像是在凝视段乐,在求奖励。
段乐将虫捞进纸巾里,打算事成后回家再给血喂养。
冷思奇安静地躺在床上,忽然她的手指动了动,段乐心下一喜,忙呼喊:“思奇?快醒醒。”
真的有效!
段乐的手刚触碰冷思奇的手指,却被冷思奇反手扣下,后者像是从噩梦中忽然惊醒,猛地睁开眼大口的喘息着。
段乐笑容浮现:“醒了?”
冷思奇听到熟悉的声音,眼睛扫了一圈,将视线牢牢锁住身边人,眼里涌现出笑意,也有些惊喜:“乐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