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京边城，游春与冯秋坐在马车上，游春双拳紧攥衣角，一脸凝重。
相比起来，冯秋时而挑开车帘看看窗外的风景，时而与车夫说笑，好生惬意。
“你别这么紧张，笑一笑嘛。”冯秋买了两根路边的糖葫芦，递给游春。
游春接过那通红的果子，一点食欲都没有：“我还是有些害怕。”
这还是她第一次出京远游，当马车真的跨过燕京城门的那一刻，她感觉整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里。
自幼她被教导的就是要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后来嫁人为妾，没有主母允许，更是不能出门，她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坐上马车远离燕京，这一切对于她而言就像在做梦。
至于这是噩梦还是美梦，她一时也拿不清主意，她只觉得自己似乎有些不像自己了。
冯秋笑她：“你这样子怎么完成东家的吩咐，你还在乎别人怎么看你，稀罕那点名声不成？”
她们那日去风月阁，本只是为了给孩子们拿一些布料以制秋冬要穿的衣服，却被一人高马大的壮汉拦住了。
壮汉还不会说话，只递给了她们一封信，而两人都未读过书，哪里认字？
壮汉似乎并不意外，从阁里找了个信得过的人，让那人一字一句给她们读了一遍信上的话。
这不听不要紧，一听冯秋更是疑惑。
那信直接就是以面对面交流的口吻在与两人对话。
“小春，小秋，孩子们交给风月阁的人就好了，这儿都是我的亲信，你们不必担忧。”
“你们面前的傻大个叫东易，他武艺高强，可以保护你们，接下来我需要你们帮我去做一件事。”
“那个……”冯秋看向略显憨厚的东易，“东易大哥，这既然是东家留给我们的信，她为何之前不直接与我们讲呢？而且这信中也没说要做什么事啊？”
东易比划了两下，他旁边的小厮说道：“阁主不直接与你们说便是给了你们选择的权利，虽然信中说是需要你们帮忙，但你们也可以拒绝，拒绝后会给你们在阁内谋个活计，你们不必有太大压力。”
游春闻言不假思索：“东家是我俩的救命恩人，恩人有事能让我俩相助，是我们的荣幸，东易大哥你直接说何事便好。”
冯秋也点点头：“正是如此，哪怕上刀山下火海我们都在所不辞。”
东易轻笑一声，比着手势，小厮看完道：“没那么危险，是救人的事，只不过车马奔波，要走遍大朔天下，怕你们觉得太过辛苦。”
“虽说如今大朔安稳，但各地可都比不上燕京繁荣，离了这儿总是要吃点苦的。”
“两位姑娘还是想清楚，咱们这一走，三年五载怕是回不了燕京。”
冯秋微微一笑：“东易大哥这话说的，我们这种人还怕吃苦吗？我们是被家里卖出去的姑娘，无亲无友，这燕京和天下又有什么区别呢？”
游春听了她这话，眼角泛红，她牵起冯秋的手，郑重道：“阿秋的话也是我心中的话，东易大哥，我们不怕。”
“您都说这是救人的好事，我们便更要去做了。”
她们东家以女子之身可以撑起风月阁这么大间酒楼，可以做那么多的善事，她们又为何不能呢？
她们不能一辈子躲在东家的麾下，怎么着也应该做些什么回报才是。
东家愿意给她们这种机会！她们更应该好好珍惜。
毕竟除了东家，这世上谁会相信她们这种人能做出什么功绩呢？
当时的游春和冯秋心中其实只有“报恩”的想法，可等她们真的收到苏橙冉所有的计划时，还是不免吓了一跳。
游春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她听到冯秋揶揄的笑话，努努嘴：“我们这种人哪还有什么名声？我只是担心做不好，有负东家信任。”
冯秋扔掉手中的糖葫芦签子，转而拿出了东易给她们买的书：“担心来担心去有什么用，你还不如多认几个字，免得到时候露了怯。”
游春咬牙，也拿出了笔墨，她只听冯秋幽幽道：“「春秋」对「风月」，既然她一人都能撑起这九州风月，我们又怎么不能改写这大朔春秋呢？”
她俩大字不识，却要去做所谓医圣，搭救世人，若说不怕，那就是骗人的假话。
可冯秋知道若此事成了，无论是朝堂还是江湖都会有数不胜数的女儿家得益。
她们可以不用抛弃自己的女儿，可以保下性命，可以读书认字，甚至是走向内阁，成就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生。
所以，此事无论如何都要做成，即使是怕，也不能后退半分。
冯秋一瞬间明白了她们东家哪来这么大的勇气和决心逆流而上，非要撑起一片天来，只因为她知道有无数的人会因此而活下去。
为了那些人，为了那一个个和她们一样连“东西”都算不上的人，怎么也要去试试吧！
她们是幸运的，也让她们带着这份幸运走遍这大朔江山。
……
苏橙冉看着炽夫人手执一本棋谱，抓耳挠腮的模样，实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炽夫人闻声抬眸，然后把手中的书一扔：“你们凡人这些玩物真无聊！”
苏橙冉走过去，拿起一颗黑棋，只看了棋盘一眼，就放下定了胜负：“我也觉得没意思。”
她笑着落座：“夫人怎么突然开始学下棋了？”
炽夫人叹气，拿出那堆下属找来的书，有些嫌弃：“真不知道你们凡人为什么爱看这些东西，来来去去就是某家的落魄秀才娶了某家的贵女，然后飞黄腾达，成了达官显贵。”
“里面十个秀才有八个得会下棋，还要是难逢敌手，我便想看看这下棋到底有什么意思，现在看来没意思极了！和这些故事一样没意思！”
苏橙冉为自己添茶：“这些书本来大多都是穷酸秀才的幻想，自然满足的是他们的美梦，夫人若不喜欢，扔了便是，不必强求。”
她轻抿一口茶水：“夫人觉得什么故事比较有意思？”
炽夫人思索片刻，脑子里还真闪过了一个念头，她低声道：“我是说啊……若有这么一个女子，假设，假设，绝对不是真的！”
苏橙冉这一听，炽夫人这完全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但她也没有戳穿，而是附和道：“夫人说便是，我就当听个故事。”
炽夫人这才放心下来，像是把这个故事憋了许久，终于找到了可以八卦的人，忍不住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她悠悠道：“许久以前，有一位蛇妖，她叫……额……她当时还没有名字，只是条连人形都没有化成的小青蛇。”
苏橙冉闻言眉尾轻挑，腕间的银镯在隐隐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