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府,乐阴谷。
炽夫人玩弄着手里那颗还在跳跃的心脏,漫不经心地瞥了苏橙冉一眼,啧啧道:“一个月才诞生了十五个新生儿,还有六个女婴被你捡回去收养了,苏姑娘只有这种本事的话,何年何月才能完成任务?”
苏橙冉淡然道:“粗略一算,五百五十五年吧。”
炽夫人愣住,没想到苏橙冉会是这个回答。
她将手上的心脏置于燃烧的火焰上炙烤,回身正视苏橙冉:“苏姑娘这是打算赖在我冥府不走了?”
苏橙冉微微一笑:“开个玩笑而已,你还真是没有幽默感。”
炽夫人不解:“幽默感是什么东西?”
苏橙冉用自己带来的杯子倒了杯酒水,喝了一口才回道:“就是说你无趣。”
炽夫人咬了口还在滋滋冒着热气的心脏,嘴角带血:“我无趣?”
“你把我当做可以逗趣的玩乐之物?”
苏橙冉眼瞧着和她说不明白,这个看着温柔,实则脾气古怪的夫人又要发火,连忙起身:
“不是那个意思,你闲得没事就多读书,学学语文,别整天曲解我的话。”
言罢,她一个闪身离开了。
炽夫人咬牙切齿,气鼓鼓地吞下那颗心脏,指了指一旁的骷髅架子:“你去给吾找些凡间的书来!一定要名家大作!”
可恶的苏橙冉,敢说她没有学识,她就要看看苏橙冉到底是什么意思!
……
苏橙冉提着几盒糕点走进一所宅邸,里面的奶娘从窗户里见到她连忙迎了出来。
“东家,娃娃们刚睡下。”
苏橙冉点点头,将糕点递给她:“小春,辛苦你们了,你也去歇会儿吧。”
游春接过那盒包装精美的点心,一看就是风月阁的上品,若是以前,她哪里敢想自己有朝一日能吃到这么好的东西?
她咽了口唾沫:“东家,我可不可以将它留着,等阿秋回来再吃?阿秋去浣衣了。”
冯秋和她本都是城中一大户人家的妾室,但主家喜新厌旧,光是在外就养了三门外室。
府中一切事物都由主母打理,主母苛责,动不动就随意打骂她们这些小妾出气,十天半月都别想有一顿饱饭。
她与冯秋入府五年,才二十岁的年纪,已是横生了许多白发,满手疮痍,脸上没有半分少女姿色。
时至岁寒,因经营不善,府中光景大不如前,她俩偏偏这时染了风寒。
恰逢主母有孕,一是不愿花钱替她俩医治,二乃嫌她俩晦气,便直接将两人逐出了府中。
若不是遇到苏橙冉好心搭救,她俩早已命丧黄泉。
苏橙冉救下她们后,租了这座宅子,还每隔几日总会带一个女婴回来,交给她和冯秋哺育。
游春虽然觉得这位救命恩人有些奇怪,不仅来无影去无踪,也总是让人琢磨不透她在做什么,但这毕竟是这世上唯一把她们当人看的人,游春也就安心为苏橙冉做事。
毕竟她可没见过拐子把人拐了还好吃好喝的养在宅子里。
她以前听人家说那些天杀的拐子拐了小孩都是卖去各种腌臜之地,弄得好好的孩子不人不鬼。
而她们养的孩子一个个白白胖胖,看了就让人心生欢喜。
苏橙冉莞尔一笑:“你吃便是,我买了很多,够你们一起的。”
她拿出一个玉牌给游春:“我要出趟远门,你们若是有什么缺了的,直接拿着这个玉牌去风月阁,若是遇到解决不了的麻烦事,也去那儿就行。”
游春慌忙接过玉牌,上面依稀刻着“风月”二字。
她倒吸一口凉气,一下子对这位善心东家的身份有了猜测。
“东家,您是那位「风月」大善人?”
苏橙冉没有回答,捏了捏游春渐渐红润的面颊,转身离去。
游春握紧那块玉牌,眼中饱含热泪。
她之前在府中也常听这位大善人的事迹,她当时还和冯秋说这定是谁编造出来哄小孩的故事,毕竟这世上哪有什么不求回报,救人于水火的“真菩萨”?
可原来她真的存在。
不需要求神拜鬼,她也会救你。
冯秋抱着盆衣服刚进院子,就看到游春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她连忙跑过去。
“你怎的了?可是被人欺负了?”
游春摇头,举起那盒糕点,啜泣道:“东家送来的点心,等你等到我饿坏了。”
冯秋挠挠头:“真笨,饿你就先吃啊!等我干什么?东家还能少我一口饭不成?”
她放下衣服,将那盒糕点拆开,拿起一个糯米糍就塞进游春嘴里:“快吃快吃。”
“我只见过娃娃饿了会哭,你还真是天天带孩子,自己也像个孩子了。”
游春混着泪水把香甜软糯的糯米咽下,哭得更厉害:“你不懂,你根本你都不懂!”
冯秋一脸疑惑:“那你说出来让我懂一下?”
游春吞吞吐吐,含糊不清地说了一阵,才把一切给她讲了个明白。
冯秋听完后,沉默良久,她望向房间内呼呼大睡的孩子们,唇角勾起:
“你们可真是幸运啊……”
和我们一样幸运。
……
荆山之上,是前所未有的肃穆。
这是朔朝立国以来天子第一次天祭,是向天下臣民昭告他切实获得了上天的认可。
而在荆山之下,人心各异。
“那事可是真的?燕京传来的那事?”
“说得有板有眼,看着是真的,但若是换不回来,你说咱们陛下岂不就成了个女人?”
“啧,那会不会触怒天威?若一道雷把陛下劈死可怎么办?”
“那你说它劈的是咱们陛下还是那个女人的身体?”
……
这些议论之声或多或少都传入了崔观止和岚蝶的耳中。
山下行宫内,崔观止笑得前仰后合:“陛下,你这些大臣嘴巴可一点都不严,那日言辞凿凿不会外露,现在全天下都快知道此事了!”
岚蝶嘴角抽动,她算是看出来了,崔观止是真的很享受不当这个皇帝,连笑容都比以前多了。
她微抿一口茶水:“明明是你的大臣。”
“你的!”
“你的。”
“你的!”
……
谭琛看着他俩像小孩一样拌嘴,忍无可忍轻咳一声:“不管谁的,现在天下人的目光都已经投向荆山了,陛下,您到底要做什么?”
崔观止和岚蝶对视一眼,他偏头一笑,就是不开口。
岚蝶咬牙回道:“等殿下出现。”
谭琛闻言一喜,原来今日之事还有娘娘的谋划,那他可就不再担忧,静观其变了。
一旁的崔观止嘿嘿一笑:“你回答了,就是你的大臣!”
岚蝶握紧茶杯,冷冷瞥了他一眼:“你的。”
“你的!”
“你的。”
……
谭琛喝着茶水,再不管这两个幼稚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