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场主席台上副校长按部就班地推进着整场成人礼。
各班在操场中有序排成两列,家长坐左,孩子站右,仔细听着台上的讲话。
依旧是模式化的校长发言、年级组长发言、家长代表发言、学生代表发言,直到送信环节的到来,苏星河才打起精神。
家长给即将成年的孩子写一封信,本是学校要求家长保密的惊喜,却早已在年级中口口相传,毕竟,这可是每年的老环节。
苏星河望向第一排坐在傅恒之身旁的梁云珍。
昨晚,苏星河正在刷题时,梁云珍轻轻敲开苏星河的房门。
“星河,辛苦了,吃点水果再学。”
早春的樱桃嫩嫩地摆满一盘,看着虽没有深红色的熟樱桃诱人却也别有一番滋味。
“谢谢妈。”
“星河,妈和你商量个事。”
梁云珍在苏星河身后的床边缓缓坐下,有些支支吾吾地开口。
“怎么了?”
苏星河的脑海中满是眼前练习册上的物理题,应声颇有些漫不经心。
“明天成人礼,妈妈坐在恒之旁边好不好?”
梁云珍怕苏星河误会,有些迫切地接着解释,“恒之的情况你也了解,你和他不一样,你有爱你的爸爸妈妈,所以到时候可能要委屈一下你,你看好不好?”
梁云珍也很无奈,作为S市一中的老师,她对成人礼这项活动自然很熟悉,过年时她就和苏爸商量,希望苏爸到时候能空出时间,两人一起参加,这样两个孩子正好一人一个家长。
可是苏爸表示开春恰好业务繁忙,实在腾不开时间,梁云珍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
前些年,苏星河对于自己的偏心曾耿耿于怀,二人甚至多次为此吵架。
可是,傅恒之情况的确特殊,她很怕成人礼上别的同学都有家长的场景刺激到傅恒之。
苏星河这两年看着大大咧咧,傅恒之则从小就敏感,思前想后,她还是决定委屈自家孩子。
不过,她也不知道怎么和苏星河商量这件事,拖着拖着就到了今天。
“唔,是哦。”
苏星河停下笔,她完全没注意过就座的问题。
“好。”
苏星河爽快答应,扭头看着有些吃惊的梁云珍,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继续说,“那这个月能不能多给我买几包薯片,我要黄瓜味的。”
“行行行,都依你。”
梁云珍欣慰的眼神落在苏星河身上,“我们星河长大了,那我就不打扰你了,好好学。”
苏星河并没有把这个小插曲当作事,她毕竟不是十八岁爱计较父母偏爱的小女孩,况且傅恒之……她其实也心疼他。
不过在傅恒之面前,梁云珍的说辞就变了。
班级排座位时,梁云珍和苏星河默契对视后,直接走到傅恒之身边,“恒之,我和你坐,让我也享受享受当年级第一家长的滋味。”
“梁姨,您陪着星河吧,我一个人就行。”
“别,我烦看着她坐没坐相,她也烦我管,还不如跟着你清净。况且,你作为班长,还在第一排坐,多光荣,姨这也蹭蹭你的光。”
苏星河隐隐约约听着梁云珍的声音,有些汗颜。
不想让有傅恒之压力她理解,但是老妈你能不能不要踩一捧一,她明明现在也很不错好不好!
到了递信环节,望着前排的母亲一边递信,一般深情地交待孩子,苏星河不自然低下头,突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只能无聊地玩着脚边的人造草坪,身边没人的特殊感总是有些不自在。
果然越活越回去,这种小场面竟然都能尬住她。
下一秒,她的视线中出现了两双熟悉的鞋。
“星河,这是妈妈写给你的信,时间过得真快,转眼你也是大姑娘了。还有恒之,姨现在都记得当年你刚生下来时,一直笑,大家都说你是有福气的孩子,现在姨也算是你半个妈了,这封信是我应该写的,也是替你妈妈写给你的。”
梁云珍和傅恒之二人早就商量好递信环节到苏星河所在位置一同进行。
苏星河慢慢抬起头,看着依旧温和的傅恒之,又看了看满脸关切的梁云珍,清清嗓子,“谢谢妈。”
傅恒之也接过信,说了声“谢谢”。
这是一封很轻的信,但在苏星河手中似乎又重得无法承受。
梁云珍工整秀丽的字迹写满了整整三页,与生活中有些“烦人”的唠叨不同,字里行间的唠叨句句入心。
苏星河从梁云珍的视角再一次感受着苏星河十八年的成长。她有些不知所措,正如她一直不知道如何更靠近自己的母亲。
会下意识亲昵,会不自觉撒娇,会忍不住呛声,但之后更有架不住的心虚。
她不是梁云珍的苏星河,这不是她的人生。
她没有和苏星河一样爱她的父母,她的童年充满争吵和迷惘,少年满是孤独和彷徨,青年更多独立和淡漠。
苏星河忍不住捏紧手中的信纸,轻轻闭上眼掩住满眼的复杂。
别想了,苏星河,这就是你的妈妈,你的人生,别多想,你已经是你了,也只是你,不要自寻烦恼。
往者不可追,来者犹可忆,珍惜当下吧。
苏星河鼻翼微微翕动,全场似乎都沉醉在这煽情的氛围中,目之所及不少家庭甚至抱头痛哭,她整理好情绪,忍不住侧头看向身旁的傅恒之。
苏星河看不懂傅恒之脸上的情绪,那是一种介于有情绪和没情绪之间的表情,她感受出傅恒之身上不自觉表露的一种突破年龄的成熟。
正当苏星河准备更认真观察时,台上副校长的声音传来。
“父爱母爱是世界上最伟大的感情,也是每个人心中最深的情感。感谢各位家长在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到一中校园,为即将成人的孩子加油打气,现在让我们一起共享成人蛋糕,同祝各位同学在高考中旗开得胜,一马当先!请各班班长到主席台左边领取各班成人蛋糕。”
傅恒之恢复了往日的淡然,和苏星河二人说了一声便去领蛋糕了。
年级还是大手笔的,苏星河一边吃着分到的奶油蛋糕一边感慨,这么多学生竟然能保证每个同学都至少有一小块味道不错的蛋糕,她决定这些天不埋汰年级了。
“星河,还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