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慌失措的梁云珍一瞬间吸引全家的注意。
挂电话后,梁云珍边收拾东西,边和苏爸说:“老苏,恒之外婆出意外了,咱们得赶紧去一趟医院。”
梁云珍又扭头和苏星河交代,“星河,你一个人在家别随便给人开门,早点睡,别熬夜。”
苏星河也起身行动起来,“妈妈,一起去吧,大过年的我不想一个人在家。”
“好吧,那你赶紧,别磨叽。”
苏爸开车,三人很快赶到邻市傅恒之外婆家所在的镇上卫生院。
苏星河进急诊后,第一眼就看到长椅上的傅恒之。
傅恒之一个人坐在急诊室外,两只修长的手完全遮住他脸上所有表情,额前碎发凌落,他就静静地,一动不动地,佝偻在角落里的椅子上,像一个没有感情的雕塑。
梁云珍走上前,抱住傅恒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恒之,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在抢救,不知道。”傅恒之微微抬起头,黑眸暗沉,平静如一潭死水。
“别怕,我们都在。”
梁云珍的到来似乎让冰点般的走廊鲜活起来。
她先是吩咐苏爸赶紧去外面给傅恒之买点晚饭,顺便带些水和零食,又低声询问傅恒之来之后是否已经办理相关手续。
傅恒之低低“嗯”了一声。
梁云珍在傅恒之身旁坐下,半搂着住他的肩膀,低声说着什么。
苏星河沉默地望向急救室,感觉到一种熟悉的窒息与紧张。
这是她这辈子第一次真真切切离急诊这么近,也是她记忆中第二次焦急地等候在急救室门外,望着紧闭的医疗门。
声临其境,急诊还是那么压抑。
她和傅恒之外婆素未谋面,她就感觉十分揪心,更何况是亲外孙傅恒之。
昏暗寂静的走廊,冰冷跳动的电子钟,傅恒之孤孤单单一个人坐在这里的时候是多么煎熬啊,苏星河不敢想象。
苏星河十分心疼这个还不到18岁的少年。
太阳斑驳的光影透过玻璃窗,悄悄爬上座椅,无声的急救整整持续完一整夜。
“谁是方岚的家属?”急救室的门终于打开,一个白大褂医生满脸疲倦而肃穆地走出来。
“我是。”傅恒之起身,或许是坐得太久,他整个人有点僵硬。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请节哀…”
傅恒之的双手紧紧攥成拳头,额头上的青筋凸起,失神地站在那里。
“麻烦医生了,辛苦你们…”梁云珍率先回神,慢慢开口道,声音中是掩不住的悲痛。
后面的时间过得很慢很慢,又似乎格外得快。苏星河恍恍惚惚地看着自己父母开始操持起傅恒之外婆的后事,她觉得一切是那么不真实。
怎么就突然没了?
傅恒之在向梁云珍说明情况时提及,小年当天,他和他外婆在家过节,外婆让他把屋外面的窗花贴一下,他正在贴窗花时突然听到屋内传来一声巨响…
等到他急急忙忙叫来救护车,把外婆送到急救门诊时,再见已是天人永隔。
办完手续的空隙,梁云珍让傅恒之先休息一会儿,后面他还有太多的事情必须操劳。
但傅恒之迟迟无法入睡,这是他仅有的亲人。
他无法忘记外婆的音容笑貌,明明昨天二人还在一起团圆相聚,外婆还和他畅享着上大学之后的情形,他们还在聊着日子越来越好,怎么就…
一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继续走下去。
苏星河沉默地跟在父母的身后,力所能及地帮忙做点琐碎的事情。
傅恒之的外婆方岚只有傅恒之母亲方晓云这一个女儿,女儿早逝,她又没有什么亲近的亲戚,再加上本是家家户户热热闹闹过年的日子,灵堂显得十分冷清。
按照当地的习俗,亲人去世后的首夜,亲近的人要在灵堂守灵,守灵时亲人不能睡觉,必须通宵。
苏爸满脸关心地望着傅恒之,想说点什么,又怕更加刺激到孩子,他想了想把苏星河叫到外面。
“星河,你这两天看着点恒之,注意一下他的情绪。”
苏星河郑重地点了点头,目光中是止不住的关切和担心,两世为人,傅恒之现在的心情她太能理解了。
苏爸欲言又止,很久之后终于开口:“星河,你也长大了,有些事也该和你详细说一下。”
苏星河有些疑惑地望向苏爸,大家都忙碌一天多了,她想不到这个时候有什么事情是需要她知道的。
“恒之来咱们家借住的时候你才初中,我们一直觉得你还小,就瞒着你恒之家里的情况。”
苏爸顿了顿,接着说:“恒之的妈妈不是意外去世的,是自s,在恒之面前自s的。”
苏星河猛然一怔,瞪大眼睛直直地盯着苏爸。
“那些年恒之父母的关系恶化得很厉害,后来我们才知道恒之的父亲原来早就做了错事。恒之的爷爷是个明白人,一直约束着他爸爸,他们的婚姻才得以持续。他爷爷去世后,他父亲想直接抛弃恒之和他的母亲。他母亲就采用极端的方式,想要挽回恒之的父亲。”
苏爸看着苏星河,犹豫了很久,才继续说:“你还记不记得初中有段时间你经常做噩梦?”
苏星河回想,有些印象,当时的苏星河好像是晚上放学时,在小区里亲眼目睹了有人眺楼自s。
不会吧?
苏星河不敢相信地望向苏爸。
苏爸点了点头,“就是你想的那样,出事前他母亲还给恒之打了电话,恒之赶紧跑回来,冲上楼顶,但是…”
苏爸低声说,“他是亲眼看着她跳下去的。这孩子当时就感觉没了生气,是你妈一直陪着,后来他外婆也来了,大家都劝着,安慰着,他也坚强,现在才可能已经慢慢挺过来。这两年看着恒之像正常孩子一样说说笑笑,其实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谁曾想,这又…”
苏爸十分心疼傅恒之,梁云珍与傅恒之的母亲方晓云是邻居,也是从小到大的闺蜜,她们一起来到城市打拼,在结婚后更是又买了同一个小区的房子,想要作一辈子的邻居。
因此,苏爸一路看着傅恒之成长,那些年两家逢年过节都要聚在一起,平常今天你帮我看看孩子,明天我帮你接孩子回家,在苏父眼中傅恒之就像他的半个儿子,谁曾想后面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傅恒之母亲方晓云去世时,他的父亲早已听到风声搬离S市,外婆也年岁已高,又在邻市镇上,傅恒之无处可去。
梁云珍执意决定把傅恒之留在自己家里,这些他从未反对,他也十分心疼这个命途多舛的孩子。
苏星河听完愣了好久好久,她从未想过傅恒之会有这样一段称得上悲惨的往事。
冬日夜晚的风刺骨得寒冷,寂静的夜里抬眼是一望无垠的黑。
苏星河看着跪在灵堂中不知疲倦烧纸的傅恒之,犹豫半响,还是走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