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具戴久了,便是自己都忘了,面具底下的真实面目是什么?尤其是身居高阁,母仪天下,众人臣服脚下,齐声高呼“皇后千岁”时,便好似真的忘了昔年的卑贱如泥。
瞧着眼前面白如纸的皇后,长孙拾稍稍愣了一下,然后敛了神色,漫不经心的行礼,“若是娘娘没有别的事,那微臣先行告退了。”
“兄长!”皇后忽然跪了下来。
所幸这寝殿内没有旁人,长孙拾当即不悦的皱起眉头,紧接着便也跪了下去,“皇后娘娘莫要如此,真是折煞微臣了,臣该死,请娘娘恕罪。”
“兄长,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求你救救她,切莫让她去漠北和亲。我知道,只要你愿意在皇上跟前为平安说几句话,皇上一定不会再……”
“皇后娘娘!”长孙拾打断了她的话,“臣不敢僭越,皇上的决定那是帝王之策,臣身为臣子,理该为皇上分忧解劳,而不是让皇上为难。若是真的和亲,现如今适龄的公主也就这么几个,若是皇上有意让四公主去漠北和亲,那是公主的荣幸。”
皇后面色惨白,“那也是你的亲外甥女啊!”
“君臣有别。”长孙拾掷地有声,“岂能以一己之私,谋天下之乱?请皇后娘娘恕罪,臣,告退。”
皇后泪流满面,“你怎可如此无情?纵然我不是她,我顶替了她的位置,可到底也是与你一脉相连,是真的骨肉至亲。难道庶女就不是妹妹?”
“我长孙拾一母同胞的妹妹,不是娘娘您,您是长孙氏,但不是我长孙拾的妹妹。”长孙拾起身,“宗祠里族谱记载,自己什么时候入了族谱,心里应该很清楚,我的妹妹一出生就已经在族谱上,尊贵无双,无人可比。”
而不是,她这样。
“她尊贵而骄傲,从不会轻易折了膝盖,以江山社稷为重,从不会徇私而忘却自己的身份。”长孙拾转过身,“人与人还是有区别的,纵然沾了半数的血,却也成不了一模一样的人,娘娘以后还是别提她为好,免得触怒皇上。下一次,可就不是禁足那么简单!”
人心贪婪,总归是要付出代价的……
皇后跪在那里,瞧着长孙拾缓步离去的背影,止不住泪如雨下。
这个道理,皇后不是不知道,可当人面对欲的时候,有几个人能镇定自若,能抗拒在前呢?
谁都不能。
萍姑从外面进来,“娘娘?”
这可了不得,皇后娘娘跪在地上呢!
若是让人瞧见,是要出大乱子的。
“您这是怎么了?”萍姑急了,“公主的事,皇上那边肯定也是舍不得,现在还没个定论,您何必把丞相大人逼得这么紧呢?”
皇后站在那里,神情哀伤而麻木,“他从来没有把我当成妹妹。”
“皇后娘娘,您也该知道的,丞相大人的心里唯……”萍姑叹口气,她是跟着皇后一道进宫的,又是看着小公主长起来的,当然知道这些事情的始末,只不过……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既定的事实,何必一次次的揭开伤疤呢?
“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这样?这么多年过去了,是我陪在他们的身边,可为什么……”皇后狠狠闭了闭眼,泪从眼尾滑落,“还是改变不了任何人呢?”
萍姑沉默。
有些事,早就不是人力所能为,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悬挂在天边的月永远皎洁无暇,这是谁都无法相提并论的。
这个道理,皇后心里清楚,只不过……还在自欺欺人罢了!
“本宫是绝对不会让平安,去漠北和亲的。”皇后狠狠拭去眼角的泪,“谁都不能!”
自己的人,自己的东西,都要亲自守护为好,旁人……谁也靠不住。
出了长乐宫。
长孙拾沉默着朝前走,江木在后面跟着,“相爷?”
“本相早就知道,她有这个野心。”长孙拾顿住脚步。
野心?
江木一愣,“取而代之的野心?”
“从小就惦记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早就成了她的习惯,那些年装得很好,可现在已经逐渐的不满足于现状。宗亲之中已经有人逐渐被她收拢,她真以为本相什么都不知道吗?”长孙拾虽然没有戳破,但不代表他一无所知。
纵然只是一些小事,瞧着微不足道,却早已在细枝末节之中,察觉到了真相……身为百官之首,若是连这点洞察、消息收拢能力都没有,那可就真是白活了一场!
“相爷没有戳穿,是因为她乃长孙氏。”江木说的,便是长孙拾心中所想。
长孙拾幽然吐出一口气,“先回去吧!”
“是!”
没走两步,便又瞧见了那张熟悉的面孔。
林不寒?
“还真是阴魂不散啊!”长孙拾缓步上前。
林不寒站在那里,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手中的佛串子一遍接一遍的转动着,似乎是在等着长孙拾,“丞相大人这么快就出来了?”
“不出来,待在哪里等着林督主来抓吗?”长孙拾负手而立。
林不寒低头笑了笑,“丞相大人说笑了,本督只是恰好经过,既丞相已完事,那便一起出宫吧?”
“林督主这是有话要说?”长孙拾抬步朝前。
两个死敌,明面上却是这样的相处和谐,谁也不会下了谁的面子,在文武百官和世人跟前,将这面子功夫做到了极致。
“没什么话说,就不能一起走了?”林不寒捻着佛串子,“还是说,丞相大人觉得,本督不配跟你走在一起?”
长孙拾抬眸,瞧了一眼前方,“漠北使团跟前,相处得和睦才好,总不好便宜了别人。”
“那是自然。”林不寒瞧着不远处的元亨,“关起门来的事儿,怎么能让外人瞧见?丞相大人所言极是。”
元亨看过来,不由的眯了眯眸子。
谁说东辑事和丞相府斗得你死我活?
可见,传言未必属实……
“中原人,果真狡诈!”文君侯哼哼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