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座都市里,每日都有生命逝去——他们并非自然死去,而是通过一种极为简单而且快捷迅速的手段,开启一段“新的人生”。
在他们之中,有的或许如愿以偿地进入下一个轮回,也有的,或许还能活着。他们有可能会以原本的样貌继续活着,又或者,有可能如同那破茧而出的蝶,以全新的样貌再度回到这个世界,以焕然一新的一切继续活着。
这里是某条后巷。夜已经很深了,但还没到真正“夜深”的时候。
只要在那群牛鬼蛇神一样的家伙们开始狩猎之前的时间及时回到家,就能度过一个相对平静的“平安夜”。
此时正是临近“宵禁”开始之前,这个时候还出现在后巷街道的人可不多见。
白发的人不紧不慢地在一片昏暗的街道上走着,丝毫不在意现在是什么时候。
他长着一张人的脸,看起来相当正常。若不是因为他的背后背着一口看起来就不对劲的棺材的话,恐怕也会有路过的人要上去提醒他。
街道上为数不多还在加速逃窜的人只当他是提前来到“猎场”的“猎手”,在远远避开他的同时抓紧了时间与脚步,匆匆离开,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之中。
“咚咚——”
木门敲击所发出的沉闷响声在这般安静的环境下,倒是显得有些突兀与吵闹了。
这个时候,若是换作他人,绝不会如此轻易地打开大门——在人人自危的时候,没有人能保证,谁会对谁做出什么事情来。
越是这样的状况,就越是要对彼此提防。
“吱嘎——”木门被拉拽的声响。
“……你来了。”门内的人嗓音阴郁低沉,他将大门敞开,“进来吧。”
白发人点了点头,踏进了这间房子,并没有忘记带上门。
屋子内部乱七八糟的陈设足以说明屋子主人并未对自己的生活有太多的上心,或者说——这样的场景也恰恰反应了某个人的心境。
一个生活很糟糕的人,一个精神很糟糕的人。
“你能让人走得没啥感觉,真的假的?”男人一屁股坐在那几乎找不到能坐的位置的沙发上,开门见山地问。
他胡子拉碴,头发杂乱,在昏暗的灯光底下依旧照不出清楚他的样貌。但他身材健壮,尚未发福,看得出来,他在经历某些事情之前,还是个意气风发的人。
他进入消沉状态的时间并不久。白色头发的人在心里默默地这么想。只要稍微为他指点迷津,说不定,他还能找到前进的方向,继续在这个世界生活。
只不过……那并不是自己的工作,也不是自己的委托人要让他来进行的工作。
白发人原本就黑暗的眸色更加晦暗不明。
男人说完,不等白发人的回话,他拿起桌上不透明的玻璃瓶,一边要往嘴里灌去。淅淅沥沥地几滴液体掉进他的喉中,舌尖就连一点味道都不曾品尝到,就已经匆匆划过。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
“妈的......要不是因为现在是‘宵禁’,我得再出去买点酒回来。”他的语气既懊恼又可惜,“真服了,妈的,连死都不能让我死得开心点。”
白发人的表情处变不惊。他并未放下那口棺材,只是平静地从自己的外套内兜里,取出了一个小瓶。瓶子不大,容量看起来也只有一百多一点的样子。
“这款的味道还行,至少对我个人而言。”他将那瓶子放在了桌上,“试试吧。”
男人拿起了瓶子。“嚯,这不是巢里的货么。”
“那我不客气了。”他将那瓶小酒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感叹道,“我已经有些日子没喝过这玩意儿了,还是这味道,一点没变……”
“先生,恕我冒昧。”白发人道,“您在此之前,可曾是巢里人?”
“那当然。”他坦然,“这没什么不能说的,告诉你也没怎么样。”
“你应该也多少知道点L巢的事情吧。”
白发人点头。
“那就够了。”他抹了一把脸,继续说道,“也就是因为那一件事,L巢的翼——L公司,它折断了。”
“你知道折断的翼对那个巢的居民来说意味着什么吗?”
“巢将不再收到庇护,就会沦为其他势力的争夺区域。而那群家伙,他们只在乎自己能拿到多少土地和资源,从不会管原本住在那里的人的死活。”
“有些资产的人他们可是很容易就能前往其他巢,顺顺利利地搬家,但其他人呢?其他人能怎么办?”他发出自嘲的笑,“我起码还能逃到这里来,命倒是还算不错……”
他吸了吸鼻子,捂住了自己的脸。他此时并不希望自己的脸上有代表着脆弱的东西被旁人所察觉。
“他妈的……”他怒骂,语气却中带着哽咽,“我不明白为什么非得是我。”
“前半辈子为了过活挤破了头,好不容易以为能有个稍微安生的日子,结果还不是再回到了这里……”
“如果这就是我接下来的人生,那这一切已经没啥意思了。”
他看向他,那对混浊的眼中带着一丝坚定。
“我想好了。”他说,“带我走吧。”
白发人的神情依然淡漠。此时,他点头,并向前踏步。
既然自己的委托人没有其他决定,那么,他也不会再过问,也不会试图让他“回心转意”。
毕竟,那不是他的工作。
他伸出手,比出了一个形似枪支的手势,瞄准了他。
“叮——”
男人还未反应过来,甚至还没看清楚那是个什么东西往他的方向扑面而来。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变得轻飘飘的,好像有一道光照在了自己的身上。
很舒服……好想在这里睡一觉。
原来这就是“解脱”的感觉,原来这就是“自由”的感觉。他感觉自己的身体正在慢慢地开始转变,他感觉自己似乎正在逐渐变成了一只能够在天空中飞翔的动物。
“欢迎回‘家’。”在他的眼前逐渐模糊,直至陷入一片黑暗中之前,他隐隐约约听到有人这么说道。
黑暗的棺材中,蝴蝶们飞舞着。
它们欢迎着新朋友的加入,庆祝着新的“解脱”。
“苦痛孤独的灵魂,祝贺你迎来‘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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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种隐晦的,但是在都市当中又称得上是“新品种”的委托。
——“解脱”。
目前在都市中做着一行的人不多。
相关的药物有着相当严格的把控,因此,能够做这一行的人,不多。
但不用药物的,就能为人们带来最轻松的“解脱”的,恐怕只有那一位了。
那位送葬的蝴蝶,他在都市间穿行着,倾听苦难者的愿望。
然后,用最温柔的手法,赋予他们永恒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