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故事发生在一个不可被告知的年代。
一位僧人,他离开故土,开启了远行,前去探寻佛祖真正的启迪。
某天,他路过了一座村庄,听闻有一位逝世不久的老僧将在此处举行火葬的仪式。
正当他想要一探究竟之时,一位青年人拦住了他的去路,声称那村中有恶灵游荡,劝僧人速速离去,不要再往前踏足。
但僧人认为,因为此等流言蜚语而错过一位高僧的火葬,显然是不合适且不值当的——意思也就是,他并没有听从青年的话。
在他背过身去所看不到的阴影里,他不曾注意,青年的脸上,俨然浮现出了一抹令人不安的笑容。
前来“凑热闹”的不止这位僧人一个,附近大小村庄里的人们统统往此处聚集,尽数来到了这里。
随着葬礼仪式的开始,火苗开始从小小一簇猛然变得庞大起来,炽热的烈焰将老僧的尸体吞噬殆尽,包裹得密不透风。
围观的人们期待着看着眼前的一幕,仿佛现在展示在自己眼前的并不是一场葬礼,而是一出村戏。
老僧的尸体很快就如同灶台之下的柴火般,迅速燃尽。火势渐熄,但还有几点火星还冒着些许淡淡的青烟。
人们此时已然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纷纷蜂拥上前,一探究竟。
“这……这不应该……”
“这怎么可能……?”
“定是哪里不对……”
人群骚动起来,议论声络绎不绝。
那位老僧的尸体只留下了两颗舍利,这就是为什么人们如此疑惑、沮丧、不安和愤怒的原因。
“他一定是触犯了戒律!”
“他必然是懈怠于修行!”
“他肯定是有悖于佛道!”
……
僧人对此感到十分困惑。
他并不明白这里的人们究竟是为何对舍利如此痴狂。
但他也想知道,到底在死后有多少舍利,才能算得上是一位得道高僧?
“出家人修身养性,达到涅槃时便可得舍利。此乃自然之迹,并非由人愿所生,何能称之为‘奇迹’?”
僧人百思不得其解,他看着眼前这般混乱嘈杂的景象,对此手足无措。正是此时,一位老者前来为他解了惑。
如此德高望重、心地善良的老僧,即便他生前年年恪尽职守地修行,做过再多的善事,有着多么深厚的功德,他依然无法实现涅槃。
那两颗孤零零的舍利子,自然是再好不过的证明——证明他还不够格。
“你觉得你最终会与他有何不同?”
一个僧人,只有舍利子的多少,才能证明他是否是一个得道的僧人。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受到人们的尊重与敬仰。
反之,人们会唾弃他,对他感到失望,从而否认了他曾经所做的一切善举。
“若是你的遗骸当中一无所有,你便是三界的罪人,你的人生将毫无意义。”老者这么说,“然而,如果你能拥有足够多的舍利,人们就会敬畏你,而你的名字也将流芳百世。”
“……”
在僧人越发挣扎和混沌的眼神当中,老者为他指明了一条“道路”。
“去吧,去到那座高塔,找到那些被世间遗忘的高僧。如果你不介意,就将他们吞噬殆尽,说不定,你将比如来佛本人拥有更多的舍利……”
就在僧人回过神来时,老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好像他未曾出现过一般。
但那个老人说过的言语,就如同盘旋的游魂,在他的耳畔挥之不去。
……
高塔之下,佛经的吟诵绵绵不绝地回荡着,经久不衰。
一抹黑色的影子,独自一人站在高塔之下。
他手中握着禅杖,似乎依旧还在挣扎。
最终,他看起来已然下定心,步入高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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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沉的大鱼在角落看着这一切,巨大的独目当中满是讥讽。
“看啊,人类就是这般。”它说道,“仅仅只是旁人的几句流言蜚语,只要稍微进行些加工,把它们描述得更加神乎其神,便会给予他们尝试的勇气。”
“无论是恶事还是善事,他们终究只会去行对他们有利的事情。”
“明明只是一个为了所谓功名的人……妄想成为得道高僧,真是可笑。”
它悬浮在阴暗的角落,听着耳边所吟诵的经文。
“亦僧子乎(Yeoseungzaho)
亦僧子乎(Yeoseungzaho)
今汝不必僧(Keumyeobupilseung)
魔羅汝不極樂往生(Marayeobugukrakwangsang)”
“魔罗不应前往极乐盛世,亦将永世不得超生。”
但那又如何?哪怕出现了那个可怕的“魔罗”,人们的观念,真的会就此被打破和修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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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白日,他是一名静心修行的僧人。
在夜间,他便是高塔和佛像之间来回穿梭的恶鬼。
他对一切心知肚明,但他只能选择逃避,假装对一切并不知情。只要时间足够,一切都能被掩盖。
但他出现了。
僧人看着眼前再熟悉不过的面庞,哪怕当时只是短暂的一面,他也对他的那张脸,以及那股不祥的气息刻骨铭心。
若不是受到他的蛊惑,他又怎么会去做那般事情!?
被关在僧人身体当中的恶鬼被那阴沉的邪气所刺激,丝毫不顾自己身处何地。它冲破了躯壳的枷锁,在光天化日之下,它暴露出了最真实的那个“自己”。
周围的人们吓得四散而逃,而老者却立于原地放声大笑。
“对,对!”老者的笑容狰狞而癫狂,“让世人好好看看,真正的你应当是什么模样!”
“让他们瞧瞧,到底是所谓高僧,还是混迹于僧人之中的邪魔!”
“不,不……”佝偻可怖的僧人喃喃着,双目混沌而空洞,“不……只要我拥有的舍利足够多,这世间所有人都会崇敬我……”
凄厉的嘶吼伴随着极速飞驰而来的身影,直直地朝着老者的方向猛扑而去。但他依旧只是带着笑,一种成功者所拥有的笑容,自信地站在原地。
黑色的邪光从他的眼瞳中迸发而出,老者瞬间脱离了那具老态龙钟的躯壳,取而代之的是一条腾空而飞的独目大鱼,发散着令人不安的诡异气息。
“妖孽……妖孽!!”
僧人更加恼羞成怒,攻势比方才更加迅猛。
他怎么会被这样的一个邪物简单欺骗和蛊惑?他不应该这样!!
“口口声声说我是妖孽,那又如何?”大鱼语气嘲讽,“是我亲手杀死了那些人吗?又是我亲手拿走了那些舍利吗?相比之下,双手沾满了血的你,比我更像一个妖孽邪物!”
僧人就像当年被老者的答案所震惊那般哑口无言。
无论他如何憎恶与悔恨,一切都已无济于事。
事已至此,大鱼的目的完全达到了。
将僧人的真实面目公之于众,他便再也无法在这里继续待下去。
作为一条能够在天地之间遨游,不为水所束缚的鱼,它很容易就能摆脱掉僧人的纠缠,只需要甩甩尾巴,便能远离一切麻烦。
唯独只剩下僧人,在他人的恐惧与驱逐之中背井离乡。
……
“原来你一直都在。”
“自始至终,你一直都在。这一切你早就全部计划好了……对吗?”
眼前人的样貌与记忆中的青年合二为一。
“如果你当初愿意听我的,后面的那些事自然也就不会发生。”
“是你执意要踏进这圈套里来的。这既然是作为你一意孤行的‘代价’,那就怨不了我,‘大师’。”
收容单元内的怪物低吼着。
“呵。”黑发的男人笑着后退一步,“他不需要被怜悯,阳,如你所见,他现在只是一个人变的怪物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