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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村警(1 / 1)


村 警

刑警队的车停在分局大院里。

刘纵坐在警车里,用后视镜照了照自己的分头,又舔了舔自己有点干吧的嘴唇。他拧开润唇膏,对着镜子抹了抹,抻了抻脖子,整了整衣领。这时候,他透过副驾的车窗看到李四百出了分局大楼,朝这边小跑过来。

李四百拉开车门上了车,刘纵疑惑地看着李四百。

“王哥呢?没来?”

“下村了。”

“在这等?”

“你说呢。”李四百扭头看着刘纵。好像这是一个比较重要的抉择,重要到李四百不想轻易拿主意。

“我最讨厌等人,因为等是一件被动的事,没有终点也没有边界,特没安全感。而且在等待的时间段里,会感觉到自己没有价值,但是等王哥,我有点心甘情愿。”

“怎么就王哥王哥的,人家知道你是谁啊!”

刘纵讪笑道,“我多少有点紧张。”

“你紧张?跟你有关系吗?”

“我挺崇拜这个人的。”

“你不是崇拜我吗?田西湖他们告诉我,说你说我是刑警队‘男一号’。”

“您别为难我。”

“我为难你什么了?”

“逼我选择出来一个最崇拜的人。”

“你疯了吧。”

“总得有个学习的目标和榜样呀,有标尺把着我才能知道自己是在进步还是退步。我从小就这样,谁厉害我就追谁,奔着那个人使劲,不管语文数学还是音乐体育。我有个心得,找个人做目标,努力的方向就会变得非常具体。”

“那你别崇拜我了,我不想成当你的目标。”

刘纵转过脸认真地李四百,“为什么。”

“你不配。”

“那我努力,努力让你成为我的目标。”

李四百不耐烦地拿出手机打开定位导航,输入目的地,然后扔到汽车仪表板上。

“别扯淡了,赶紧的吧。”

刘纵打火着车,看了眼导航,“道儿可不近啊,纯纯的进村啊。”

李四百放平座椅,连拱带拧巴地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上了眼。“一宿没睡,眯会儿,你犯困就叫醒我。”

刘纵驾车驶离。

砂石底的河流伴着公路把绿油油地山串成了串,道路两边有干净的村落,有整齐的稻田。

镶在山间的村子虽然僻静,但规划井然,带院子的平房和雅致的二层小楼错落有致,路上连个烟头废纸塑料袋都看不见。

刘纵把车靠到路边,车一停,李四百便捂着眼睛爬了起来。

刘纵看着窗外,“队长,你觉得这是个什么案子。”

李四百顺着刘纵的视线扭头看去。

一墙之隔的两户人家,十几口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全都骑在墙头上看院子里的热闹,他们一会看这家这边,一会看向那家那边。因为他们的视线有着共同的目标,所以动起来都是齐刷刷的,特别整齐。

墙头上的人都没注意到刘纵和李四百已经进了院子。

院子里的两家人守在一边,看着一个蹲在鹅舍前拖着腮帮子正使劲思考的人,只见他聚精会神地打量着眼前十几只鹅。鹅也梗着脖子傲慢地打量着蹲在它们眼前的人,双方像是一种对峙,似乎笼门一开,两边就能电光火石地拼个你死我活。

围观的人都在期待一个答案,而且相信鹅对面的人就是给出答案的那个人,没人支招,没人发表看法,就这样默默地注视着,等待着结果的发生。

突然,他打开鹅舍,哈着腰进去一手一个掐住了两只鹅的脖子,鹅舍一下子沸腾起来,受到惊吓的大鹅纷纷拍着翅膀叨住来人进行自卫,有的咬胳膊,有的扯头发,好几只没地方下嘴的干脆不管不顾逮哪咬哪,他的身上从胸到腰挂满了全是用脖子拧劲的鹅头。

鹅,其实不应该算家禽,它是猛禽。

早在一千年前,苏东坡就曾经在《仇池笔记》记载道,大概意思就是,鹅能看家护主,跟狗不同,狗遇到比自己厉害的对手,夹尾奔逃。鹅不如狗的心思活泛,管你是谁,就算你夹着柴火拎着铁锅来,鹅也要搏上一搏。说明鹅不但骁勇善战,且它的精神意志,在自然界也形成了一种威慑力量。

且鹅叫能驱蛇,鹅粪可祛蛇毒。

鹅什么都不怕,据说它的眼睛因为凸透呈相,所以人在它眼里,也就鹅蛋大小。加上领地意识极强,目光所及一草一木都归期所有,所以这种动物是没有怕和输的概念的。你可以吃我的肉,但吃不掉我的尊严。

鹅狠。但,抓鹅的人更狠。

他把左手的鹅头交到右手,腾出一只手去拔拧着劲咬在他身上的鹅头。鹅发疯了,鹅头们像美杜莎的脑袋一样,纵横交错,同仇敌忾,相互协同。鹅的杀气排山倒海,但他却很从容地为防止鹅冲出鹅舍,用胯一边顶住鹅舍的出口,一边用手关上了鹅舍的大门。然后逐一拔掉穿过格栅咬在他身上的鹅头,其中一只咬住他的头发不放,他不假思索地拔了下来,用的是别人看着都替他疼的那股劲。

从看鹅到抓鹅,整个过程就十几秒,但刘纵却觉得自己看了部人鹅大战的电影,一个从来没有过的电影类型。如果刘纵站的近一点,他就能看到这部电影的近景,胜利者最后薅下来的那只鹅嘴里肯定有一把头发。

他提着两只鹅走到院中央,示意两家人都过来,在这个间隙,他看到了站在院门口的李四百,他仰头用下巴点了点李四百,意思是“哎呦,你怎么来了,等我忙完手头这点事就过去啊。”

两手插兜的李四百用同样的动作回应对方,意思是“不着急,你快忙你的。”

刘纵捕捉到了拎着鹅的人和李四百这一来一往的眼神里的信息,他们是那种惺惺相惜,但却不能成为知己的关系。他们知道彼此心里都有不能被闯入打扰的禁地,因为无法与对方公开分享这块禁地,所以无法向对方倾诉和坦荡。这样若即若离的距离,是他们最近的关系,近一步,远一点,都会形同陌路。

李四百虽然处事油滑,是遇到强人能弯下来腰送去嬉皮笑脸的人,但骨子里是谁都不服的。就连对张炎,也从没见李四百服过软。但刚才那半秒钟的对视,刘纵从李四百的眼神来里看出了他的犹豫和忌惮。李四百看张炎的时候,眼睛里从来没有过这玩意。

他就是刚刚战胜了鹅的王敕。

刘纵是个英俊的小伙子,他一直认为,优秀和勤奋是一方面,自己这个头儿,这张棱角分明的面孔,在进刑警队的时候一定起了不少作用。谁都喜欢好看的,自己看着舒服,带出去让别人看着也舒服,体面。

但是,在周身扎满鹅毛,从头到脚被鹅扯的乱七八糟,几乎没有头型可言的情况下,还能看的出来王敕比刘纵英俊出了一个高度,而且个头比刘纵还猛点。

刘纵脑海里不受控制地把所有描绘吕布的形容词全都按在了王敕的身上。

在上公安大学的时候,有人说刘纵和书里描写的吕布的外貌十分接近。于是,刘纵把所有讲三国的书籍里提到过吕布的内容都看了一遍,还把评书里赞美吕布的片段节选出来抄成了册。他对自己的外貌是有信心的,但此刻,他觉得王敕比吕布还英武过人。

李四百朝墙头上的群众挥手,示意墙头危险,让他们下来,群众看见李四百身上的警服,都乖乖下了墙头。

几个群众走到李四百和刘纵跟前搭话,“你们跟着王警官来的?这回怎么来这么多人啊?你们是我们这片的吗,没见过你们啊?”

“我们是刑警队的。”李四百面无表情的说道。

群众们撤到一边交头接耳,说这回的案子可不小,刑警都来了。看来不是鹅的事,可能是人的事啊!

刘纵看着“吕布”拎着两只鹅走到院中,两家人都围拢上来。这家户主姓霍,是个年过五十的老汉,那家户主姓水,也是个年过五十的老汉。两个老汉怒目相对,一看就像有血海深仇。他们家里人都还冷静,连哄带劝着自己的户主息事宁人,千万不要当着警察的面动起手来。

“你们全村就你们两户养鹅,对不对?”王敕问道。

那家的老水是个大嗓门,“嗷”一嗓子给王敕吓了一跳,“我干什么,他就干什么!是我先养的鹅!他就跟着我学!”

“放屁!是你先跟我学的!我家盖了二层楼,你家紧跟着就盖了二层楼,还比我高,把我院子里的太阳当了一大半去!”这家的老霍是个快嘴,说话根本没有标点符号,一个意思表达完成之前,宁可气绝,也绝不停顿。

这家的老霍和那家的老水好像不吵架就不说话,话匣子打开就没完没了了,老霍说老水的树荫盖住了他的菜地,老水说老霍的树根拱开了他家的墙根,俩人一桩桩一件件,翻着番的怒斥对方的不仁不义。

两个老汉隔着王敕蹦着高地吵,王敕手里的鹅听的都嫌烦,拍着翅膀稀里哗啦滋了一地稀屎。

王敕掐着鹅脖子的手猛地一抖,撑开眼珠子瞪了鹅一眼,两只鹅立马收起凶相,避开王敕的视线,换成一副很傻很天真的模样,它们东瞅瞅西看看,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鹅安静了下来,这家的老霍和那家的老水也安静了下来。就好像王敕掐的不是鹅的脖子,二十老霍和老水的脖子一样。

“老水家少了两只鹅,认为老霍家多了两只鹅,多的这两只鹅,就是老水家的鹅。因为老水偷着数过老霍家的鹅。”王敕说道。

老水昂扬地看着老霍,“对,数过,就防备今天这么一手。”

老霍一脸得意,“一样的鹅,一样大小的鹅,你怎么证明就是你家的鹅!”

老霍说完寻思出来好像哪里不对劲,问王敕,“王警官,你抓我家两只鹅什么意思?”

王敕没有理会,接着说道,“我刚才去老水家鹅圈看了,老水家的鹅喂得是饲料,老霍家的鹅喂得是自己拌的料……”

“没错,我从来不喂乱七八糟的东西,我得空就出去放,你看我这些鹅精精神神,你再看他养的鹅病病殃殃,跟上了药似的,激素催生和自然生长能一样么。”老霍说这些话仍旧没有标点符号。

王敕把两只鹅交到老水的手里,老霍眼珠子一下子就红了,王敕伸出个指头示意老霍不要说,听他说。王敕无声胜有声的气势,加上老霍做贼心虚,老霍只得把难听的话憋了回去。

“你家的鹅拉得是干的,老水家的鹅拉的稀的。你鹅圈里就这两只拉的是稀屎。”

围观看热闹的男女老少都不由自主地发出类似“原来是这样”的喘息声。大伙一下子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老霍不服。

“拉稀就是他家的鹅!那赶上都拉稀,你还得连窝端是不是!”

王敕都懒得看老霍。

“老水家的饲料里含北里霉素,拉得屎发蓝。出来的时候是线。”

王敕让老霍看两只鹅刚滋在地上的屎,不但泛蓝,而且确实是线条状。

“你家喂得是粮和菜,出去放的时候还吃了草,所以老霍家的屎偏绿。出来的时候成片儿。”

老水听这话可太解气了,把鹅递给旁人,腾出手一边蹦一边拍起了巴掌,还把巴掌凑到王敕面前去拍,钦佩赞赏王敕的英明。

“老水家这个饲料的配比有问题,而且找不到出厂信息,这是拉稀的主要原因。还有啊……。”

王敕抓住鹅腿,展开鹅掌给老霍看。

“你为了省饲料,赶鹅去一公里外的菜地连吃草带吃菜,我之前去看了路线,都是沙子地,你家的鹅掌干燥粗糙。老水家的鹅养在圈里,跟你家的鹅掌比起来,他家的鹅掌光滑细嫩。你看,多细嫩。”

老霍心服口不服,“你的意思是我偷了他家的鹅!”

“老水说他昨天拿鹅蛋的时候忘了关门,鹅是从墙头翻过来的,墙头上还挂着鹅毛,少许粪便。你家院子有监控,你要不嫌麻烦,咱们就把监控调出来数数前天有多少只鹅,昨天有多少只鹅。”

“鹅自己从墙头飞过来,那是鹅自愿的。我又没偷。”

“没说你偷,但你不说实话,你一共十只鹅,多两只你能不知道?你还天天放鹅,出来进去的,不数数?”

没理狡辩三分的老霍憋得满脸通红,嘴巴张张合合吭哧半天也没组织出来一句整话。

老水仰天大笑,他本来嗓门就大,再加上胸腔的共鸣,一个人笑出了十个人的气氛。紧接着气儿就不够用了,眼前一黑,往后瘫了过去,王敕一把薅住老水的衣领,老水半眯缝着眼睛醒了过来。

被家人搀扶的老水恢复了神志,看到老霍还想笑,刚起范儿就被家人制止了。

“你们两家还有什么诉求么?”

老霍摇头。

老水朝王敕竖起大拇指,“神探!”

“我认了,处理吧。”老霍一脸颓丧。

“处理倒不至于。你们都是我长辈,大道理比我懂,一墙之隔还要堵一口气儿,你惦记他,他惦记你,你为他活着,他为你活着,这不是恨啊,这应该是爱啊。”

老霍和老水看着王敕出了大院,面面相觑。

刘纵帮王敕把自行车折叠好,放进警车的后备箱。

李四百给王敕介绍,“他叫刘纵,队里新来的。”

王敕热情地跟刘纵握手,“你好你好!”

“他崇拜你,路上紧忙活他那个头型,说见你紧张。”李四百故意的直言不讳,让刘纵尴尬的想把自己脑袋连带自行车一块扣进后备箱里。

“你们中午吃的包子?”

刘纵舒了一口气,他感激王敕转移话题,把他从难堪的窘境中解救出来。

“啊,你怎么知道的?”李四百疑惑。

“韭菜陷的。”

李四百不由自主地去闻身上的味道,看来王敕说对了。

“你牙上塞了块韭菜。”

李四百顺着王敕的话去看刘纵的嘴,然后点头。

“炒韭菜的话不会这么碎,包饺子的话比这更碎,就是包子。你说得对。”李四百看着王敕,对刘纵嘴里的韭菜品头论足,认可王敕的分析。

刘纵的脸,腾一下就红了,从白到红,肉眼可见。

王敕和李四百看到刘纵的变化,不约而同放声大笑。

刘纵的脸更红了,比猴屁股还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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