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只有他一人,他面前一堆文件,坐在那核对东西,沈世勋文化并不高,认识的字也只是个大概,虽然一直在默默的自学,有些成效,但不代表不会碰壁。
他看东西的速度比一般人要慢一些。
他在草原上读过小学,但是没几年就赶上了草原下暴雨,暴雨之后牛羊突然得了很奇怪的病,死了一大片,部落所有人举家迁徙,到另一块草场丰沛的地方去,他的学业便耽搁了。
那年牛羊死得太多了,以至于到了冬天了,部落的老老小小不得不靠着打猎为生。
冰天雪地能打到什么猎物,运气好可能有一只牦牛,运气若是不好,就一只兔子,要么就什么也没有,原路返回。
大家都吃不饱饭的时候,也没有那么多好心人会愿意将食物分出来。
他和母亲妹妹只能饿肚子,饿得冰天雪地,躺在帐篷里睡不着觉。
妹妹抱着阿妈哭,“阿妈我饿。”
阿妈找来了两粒豆子,让她嚼碎了多喝点水。
那时候他想,自己真够窝囊,作为家里唯一的一个男人,连让家人吃饱饭的能力都没有。
后来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沈世勋人也大了,身上有了担子,哪里还能学得下去。
向南知过来的时候,男人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知道是她来了,所以也没有抬头。
她小心翼翼的靠近,以为男人没有看到他,走到他面前想吓他一下,沈世勋突然抬头。
向南知:……
她在他边上坐下,“看什么呢?看的这么认真。”
男人将自己不会的字圈了起来问向南知,向南知一看,不久前还在笑她没文化,糌粑这两个字都不认识,现在轮到他自己了。
向南知故意为难他,“这都不认识,我以为你多能干呢。”
“这是小学就应该学会的字吧?你干什么去了?”
“是不是老师教你学习的时候你偷看女孩子去了。”
向南知将他不会的字告诉他,然后发现他后面还圈了很多,她翻了翻合同,“沈世勋你跟我开玩笑吧,这么多字你都不认识?”
这么基础的字都不认识,向南知下意识的觉得这男人肯定是故意为难她,“我不讲了,你自己查字典吧,在手机上拍照搜一下。”
男人没说话,向南知靠在沙发上喝了一口水,继续等他看完合同。
没一会儿,她发现他真的在一个字一个字的查。
向南知这才发觉到不对劲,她起身重新的坐起来了,走到男人的边上,手机里正在放着他不会的那个字。
向南知错愕,“沈世勋,这是小学生都会的字。”
她知道他文化不是很高,她觉得自己也算不上高文化,只是吃吃喝喝玩玩一直到大学毕业,学习成绩一般,并不突出。
但她并不知道,他连小学基础都这么费劲。
他没说话,只是平静道,“你先回去吧。”
在这等他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向南知拿过了他手里的合同,看他的眼神莫名复杂了几分,“你……”
她有很多话想说,但不想让他觉得她瞧不起他,她完全没有这个意思,单纯觉得很不可思议,他教她拼音时,她以为他在跟她开玩笑。
但现在回想起来,或许他的知识涉及范围只到了那里。
向南知收回自己的笑容,若无其事的笑道,“我教你吧,看你自己学挺费劲的,我刚才跟你开玩笑的。”
她怎么会对自己的男人没有耐心,她无非觉得他故意的。
但他不是故意的。
沈世勋回西贡前一晚,向南知对他的心疼又多了几分,她陪他一起忙合同忙到很晚,到最后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她教完了他不会的字,让他有不懂的可以再问问他,然后就看他坐在那低头做记号……
再然后她就不知道了。
沈世勋也有自己的自尊,这么久以来,他没有告诉任何人他自己经常会不认识一些字,向次源和张延东一扔给他东西,他都是转个背自己默默的研究。
但合同不一样,上面的生僻字,多音字,出现在某个地方的用法是完全不一样的,意思也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其实算是他们部落文化比较高的,他能正常用普通话跟人交流。
——
次日早上,向南知睁开眼睛伸了个懒腰,发现自己睡在房间里。
早晨起来她脑子总是一团浆糊,浑浑噩噩的,摸了摸身边发现没人,连忙找了手机给沈世勋打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请稍后再拨。
走了?上飞机了?
她看了一眼时间,这个点确实是到了上飞机的时间了,她给吉拉的新婚礼物还没给他呢。
向南知联系了快递,超快的那种,将自己给他家里人准备的东西全都邮过去,叮嘱越快越好。
快递员答应了,问她地址,向南知知道个大概,但不知道具体在哪里,然后留了沈世勋和沈吉拉的电话。
到时候肯定会打电话的,希望这些东西能够平安送到吧。
“这个地方,越快越好……”
快递员看了又看,“估计要送好几天才能到。”
“我多给点钱行吗?”
“不是钱不钱的事。”
她寄到西贡除了市区以外的地方,邮费本身就比其他地区高出好几倍了,西贡地形太复杂了。
向南知感觉,自己地址若是再具体一点,可能快递员都不敢送了。
那地方要是真有人能把东西送到帐篷门口,肯定是拿命送的。
快中午向南知给沈世勋打电话,人到了拉图,正在坐大巴往路边赶,“你吃饭了吗?”
“吃了。”
“那边天气热吗?”
“你觉得呢。”
“你买把伞。”
沈世勋:……
“你不在的时候我会去看看诗琪的,看她的恢复情况。”
“你不用去了。”
“什么意思?”
“诗琪很喜欢你,想让你给她当妈妈。”
“呸呸呸!打嘴巴。”
“这是她亲口说的。”
他不在她过去单独看杨诗琪,岂不是要跟杨贺单独相处?
“那我不去了,我等你回来。”
向南知接个电话回来眉开眼笑的,“恋爱中的女人,啧啧……”
她坐下,用放大镜雕刻玉牌的花纹,“你觉得玉牌怎么样,他会喜欢吗?”
“我不知道。”
“他不喜欢我在挂上去卖。”
黑色双肩包,一早出发,到了下午男人才到了地方,两旁的草地被烈日晒得发黄,不远处是石林和黄沙,他一脚踩进去,脚步也陷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