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分钟后，白千峰将人救了上来。
两个人身上都湿透了。
料峭春风，吹在身上，瑟瑟冷意袭来。
寻死的女人双目皆空，没有任何反应。
白千峰却连打了几个喷嚏。
乔羽忙替他擦干水，将他下水前脱下的衣服披到了他的身上，再让白千峰转过身去，将女人身上的湿衣服扒了下来，把她自己的过膝羽绒服给女人穿上了。
“五哥，你可以转身了。”
乔羽在春风中冻得抖了抖，而后扶着女人坐了起来，“大姐，你为何要轻生？有什么想不开的？”
女人不说话。
双目依旧放空。
呆呆地兀自伤心抹眼泪。
乔羽又问了两声。
女人还是独自淌泪不说话。
乔羽有点儿不知所措，朝白千峰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白千峰的关注点却不在女人身上。
见乔羽脱下羽绒服后小脸冻得发紫，他忙将自己身上的冲锋衣脱了下来，披到了乔羽的肩上。
乔羽没有接受。
因为他身上只剩下一件薄薄的毛衣了。
白千峰懒得废话，直接抓起她的胳膊，强行将她塞进了自己宽大的冲锋衣里面。
穿完后还捧着她的手轻轻地揉了揉，摸着那一双小手没那么凉了，才与乔羽一道坐下，看向坐在地上的女人，“大姐，你是附近人吗？”
女人不语。
白千峰并不气馁，继续问：“大姐，你多大了？”
女人的眼睛一动不动。
白千峰仍然不放在心上，淡淡一笑，“大姐，这是什么地方？”
女人的眼珠子终于转动了一下。
白千峰依旧好耐心，“大姐，你觉得河里的水冷不？”
女人脸上有了一丝噪意，却依旧不说话。
白千峰看在眼里，继续发问，“大姐，你爸妈多大了？有孩子吗？看你这年纪，应该结婚了对吧？
是夫妻吵架了？还是被婆家欺负了？
哎呀，我跟你说，这吵架没什么，寻死可就傻了。
你要知道，你这噗通一下把自己搞死了，人家未必就会自责，未必就会后悔，没准还会暗地里说：你看，这女人多傻？死了也是活该。”
白千峰的嘴就像是机关枪似的，吧吧能说。
他唤了一口气，继续发力，“而且姐，我告诉你，淹死的人可难看了。
等你死了人家把你从河里捞起来，你全身都泡肿了，跟那个充了气的皮球似的，还没皮球圆润。
一戳，全是臭气。
这还不算。
如果你家亲人怀疑你不是自杀死亡，而是被你老公毒死的，报了案后警察叔叔还得把你拉警局去，然后请法医对你开膛破肚……”
白千峰越说越离谱。
不说那女人听着脸色发白，就是乔羽也被他说的有点儿反胃。
白千峰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直到说到撬开脑壳的时候，女人彻底听不下去了。
她止了哭声，泪却没断，极其压抑地回了一句，“我生不出孩子，他们说我是石女，还说给我两个方案。
第一，离婚，我净身出户，让我老公再娶新人进门。
第二，不离婚也行，让我老公花钱找别人帮生一个娃，生下来后抱回来养。”
此话一出，乔羽气得肝疼，“混蛋！”
白千峰直接飙粗话，“有病吗这是？一群王八蛋！”
女人又哭了出来，“我知道自杀很傻，可是我没有别的路走了，我手里没钱，要是净身出户，娘家爹娘哥哥们未必会说什么。
可是几个嫂嫂呢？
她们容得下我吗？
我回家和爹娘商量的时候，她们就说没什么，反正甭管谁生下来的都是喊我妈，是不是自己肚子里生的有什么差别？
可千万别一时冲动真离了，到时候无家可归就惨了。
实在不行，先找好下家也成，离了这家直接去下一家。”
说到这里，女人的泪更加汹涌。
想是在娘家那边探过路了。
结果娘家也给了一条绝路。
她抽泣道：“这家都过不好，下家能好吗？可是我要是不离婚，那日子怎么过？只要那孩子生下来，我就比别人矮一截，将来甭管到哪里，都要被人戳脊梁骨。”
“所以你就选择了自杀？”
白千峰无语地问。
不过他并未有指责的意思。
他叹了一声，“姐，你是有多傻？生不出孩子又怎样？难道女人一辈子的意义就只是为了生孩子吗？
人来这世上一趟不容易，长这么大更不容易。
不要将自己的一辈子局限于孩子身上。
人的一生不是为了别人活着，而是为了自己活着。
自己开心快活才重要。
还有，你做过系统的检查吗？究竟是你生不出来，还是你老公生不出来？”
乔羽附和，“是呀，大姐，你们做过检查吗？怎么就将全部的罪责归咎于你的身上？如果检查显示真是你老公不孕不育，你这死的得多冤？”
“就是，我妹子说的多好。”
白千峰宠溺地揉了揉乔羽的脑瓜子，看着女人一脸讶异的表情继续说，“看你这样子，你们铁定是没系统检查了。”
“他们说就是我生不出来，说我是石女。”
“放屁！他们的眼睛是检测仪器呀？他们的眼睛是孙猴子的火眼金睛呀？纯纯他大爷的放轰天屁，又臭又响。”
白千峰骂骂咧咧。
骂完之后他从乔羽穿着的他的冲锋衣兜里掏出来纸笔，写了个电话号码和人名，然后把纸片交给女人。
“姐，这人叫许牧，我的一个医生朋友，在江城第一人民医院。他认识很好的妇科医生。你都有勇气死了，找他带你去妇科做个系统检查的勇气应该有的吧？”
“我……”
女人咬了咬唇，低下了眉头。
似有难言之隐。
乔羽看着女人身上的旧衣服，大概猜到了女人的顾忌，正准备慷慨解囊，却被白千峰一把拦了下来。
“五哥？”
乔羽不解地看向白千峰。
白千峰温温一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而后转向女人，“做检查肯定是要花点钱的，不过看姐你的身板干活定是一把好手。
我相信你只要敢迈出这一步，肯定能赚到自己所需的花费，若是干得好，一个月五六千还是能赚到的。
要是担心去了江城那边没什么熟人，也可以去找这个许牧医生帮忙介绍介绍工作，他人很好的。”
“真的？”
女人在听见白千峰说一个月能赚五六千的时候，两只眼睛里重新燃起了希望。
她站了起来，十分激动地问白千峰和乔羽，“真的吗？”
“是真的，我五哥从来不会骗人。”
乔羽在旁给了肯定的回答。
也是这一瞬间，她似乎理解了白千峰阻拦她的用意。
女人忙抹了泪，“好，我去！我现在就去！大兄弟，大妹子，谢谢你们，谢谢你们救了我，也谢谢你们开导我！”
激动之余，女人朝着白千峰和乔羽再三鞠躬。
乔羽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连忙伸手搀扶。
白千峰却淡淡一声，“甭客气。姐，我要是你，就先吊着他们，既不说离，也不说不离，先闷头做好自己的事情。
等结果真的查出来了，若是自己的问题，就乖乖吃药治病，治好了，咱照样能生；若是是你老公不能生，那就爽了，直接把检测报告一下呼他脸上，让他尴尬后悔去。”
“这……”
“别犹豫，就该这样。要是姐你够胆儿，没准在城里还能找个良心好的对象，等事儿都了了，直接甩了你老公那没良心的东西，让他哭去。”
白千峰说的相当顺溜。
说完还补充道，“姐，信我的。
就你老公这样的损色儿，连自己的女人都不知道护着，还尽想些屁事儿，一辈子耗在这样的男人身上真不值当。
及时止损才是正道理。
趁年轻还走得动出去看看吧。
外面的世界很大，不是只有男人，也不是只有孩子，还有天、还有地、还有自由、还有快乐，甚至还有梦想。”
在白千峰的‘语言艺术’下，女人终于重新拾起了斗志。
白千峰又适时地从兜里掏出三百块钱，“那个姐，我们兄妹俩出门在外跑生意也不容易，赚的钱不多。
这三百块就当是和姐你的缘分，送给你当路费了。记着，千万别放弃，你还年轻，只要肯干，人生还一片大好，加油！”
“是啊，大姐，加油！”
乔羽也给女人鼓了个加油的手势，帮着白千峰将三百块钱按在了女人的手上。
目送女人重新燃起生的希望，在春风中走向前方，乔羽颇有所感。
她定定地看着女人的背影，感慨道：“五哥，我突然发现你说话好有哲理，是一个相当不错的人生导师。”
“那自然，你哥我是谁？江城第一帅！”
牛皮才吹完，白千峰就一声‘阿嚏’打了个喷嚏。
乔羽忙转了过来，“五哥你是不是冻着了？有没有事？”担心之余，她直接伸手摸向了白千峰的脑门。
没想那么多，只是担心他发烧。
白千峰也不阻拦，嘴角反而挂着一抹温和的笑。
可是……
就在乔羽的手贴上他脑门的那一瞬，白千峰眼前忽然出现了一个奇怪悲戚的画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