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玄提心吊胆地将这本典籍塞进了仪珩的手里。
见他神情未动，似乎并未看穿她心底那些小九九，颜玄这才小小地舒了一口气。
紧接着颜玄便把这件事情忘在了脑后。
等过了一周多的时间，仪珩忽然叫住她，并把书重新塞回她手里时，颜玄才惊讶地抬眼看向他。
“你要的批注。”
“哦哦！”颜玄连忙点头，然后接过。
她随手翻了几页，能看出仪珩确实是用心了的，注解写的密密麻麻，几乎要填满书页上的每一处空隙。
颜玄为此感动，同时也不免心虚。
毕竟她的本意并非是学习。
随口应付了仪珩几句后，颜玄便抱着书回到了自己屋子，同时拿出了之前的那本话本。
把两本书都摊开放在自己面前后，颜玄开始一一比对字迹。
是的，她怀疑那个话本是仪珩所著。
她对话本作者做出的诸多推测，都能与她现在对仪珩的所有了解对应得上。
无论是曾经的仙人身份，还是其他。
选择让仪珩给秘籍写批注来对比字迹也是颜玄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结果。
一来，这个理由不太容易引起仪珩的注意力，二来则是批注往往会用上许多字，并且通常都是常用字，方便与话本进行对比。
颜玄一页一页看过去，脸上的神色渐渐沉凝了起来。
结果果然与她所想大差不差。
那话本的大部分篇章的字形都与仪珩在秘籍上留下的批注极像，虽然在一些字的书写上细微的差别，还有行间距和字间距等都有变化，但也在接受范围内。
毕竟这话本估计存活了得有千年，过了那么久，人的书写习惯发生一些细微的改变还是很正常的。
至少，两相对比下还是能看出来是一个人所写。
真正让颜玄沉默下来的是话本的后部分，也就是结局的篇章。
如果说前面的字还只是大致相像，那后面的篇章里字和字之间完全可以称之为一模一样。
无论是撇捺转折的角度，还是笔锋勾画的粗细，以及换行时在句末尾浅浅印下的一个顿点，都如复刻一般，完全一样。
能相似到这种程度，不仅仅说明是出自同一人之手了，甚至连写下的时间间隔都不会超过百年。
……不，百年还是太久了，仪珩作为散仙并没有闭关修炼的需求，所以这个时间还应该再缩短。
结合这几页书页纸张的崭新程度，结果昭然若揭。
或许，距离仪珩亲自写下这并不令他自己满意的结局，也没过几年。
颜玄手指微微蜷起，纸页被她揉皱了一点，复又伸展开。
仪珩写的，究竟是谁的人生呢？
颜玄的思路无可避免地滑向了他自己。
仔细一想，那话本里的主角除了性别，似乎都能与仪珩本人对得上。
主角是仙人下凡，仪珩也疑似在仙界生活过。
主角最后选择了留在人间，仪珩也选择了成为散仙常年居住于昆仑雪山之上。
而主角在人间的那些经历与生活——仪珩说他在很久之前是可以自由出入昆仑雪山的，那这些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改编也不是没有可能。
一条条捋下来，颜玄已经无比认可自己的猜测。
这时，她忽然发现了整条逻辑链里最大的漏洞。
那天他与她讨论这话本时，能明显感受出来，他并不喜欢这个结局。
……如果不喜欢的话，为什么还要做出这种选择？
过去与未来，他显然更在意过去，却选择了留在人间，放弃了曾经在仙界的一切。
颜玄不明白。
所以，仪珩现在的表现，是因为他后悔自己当初做下的决定，还是因为……他其实没有选择？
颜玄把手插进发间，长长地叹了口气。
一通分析下来，看似知道了不少事情，实际上对她离开昆仑雪山没有丝毫帮助。
毕竟，这些无论怎样都是发生在仪珩身上的事情，与她牵扯不上半点。
那她在整个故事中又是扮演着怎样的角色呢？
颜玄手抚摸着那话本，心想自己总不会是话本里主角的那个道侣吧。
按照这个思路，那故事的真相岂不是上辈子她与仪珩相恋，仪珩为了她放弃了回到仙界，又后悔了，最后因为不明原因重生？
不对，仪珩成为散仙是很久之前的事情了，不管是和她还是所谓上辈子的她应该都扯不上关系。
“啊——”颜玄仰头发出一声哀嚎：“为什么这么难想啊！”
“是我批注写的不够清晰易懂吗？”
仪珩的声音出现在颜玄身后，把她吓得一个激灵。
她下意识把眼前的两本书合上，但刚做完便觉得自己过于欲盖弥彰，简直把自己心虚写在了脸上。
于是她僵着身体回头，勉强扯了一下唇角：“你进来怎么不敲门。”
“我的神识覆盖住了整片洞府。”仪珩缓缓道：“不会在不合适的时候进来的。”
颜玄的脸色一瞬间难看了下来。
覆盖了整片洞府……也就是说，她不管做什么事情，其实都在仪珩的目光之下吗？
像是没猜到，或者说不在意颜玄心中所想，仪珩继续问道：“有哪里看不懂，需要我讲解一下吗？”
至少表面上还维持着和平的假象。
于是颜玄努力做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伸出胳膊随手翻了一页，大概扫了一眼后递给仪珩：“这里。”
仪珩接过，看过一遍后又给颜玄讲了下来。
就这样，两个人一个不走心地讲，一个不走心地听，时间在难捱的气氛里艰难向前推进。
等这一整页终于讲无可讲时，空气便彻底沉寂了下来。
颜玄受不了了，她忍不住抬起头，在质问脱口而出的前一秒，仪珩忽然伸手抵住了她的嘴。
冰冷的手指抵在唇上，一下子封住了她未出口的话。
下一秒，仪珩俯下身子，面颊与颜玄贴得极近、极近。
直到两人之间只隔一指的空隙，连呼吸都不分彼此地交融在一起。
他问：
“与我亲近，你会抗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