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音的人毫无疑问是傅子雅。
“你也不愿意连累他吧。”
他继续道：“不如让我认下来，反正我背后有傅家，其他人又不会把我怎样。”
“若是如实告知，郁苍身上就又有一个能被人攻击的点了。”
颜玄修为不够，只能被动地听傅子雅传音而不能回应他。
傅子雅说得没错。
所以，颜玄只在最后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毅然决然离开了此地。
仙盟会还没结束，颜玄走回寝居的一路上都很清静。
生活了一年多，剑天门的一草一木都如刻在骨子里般熟悉，就算颜玄闭上眼，也能清晰地勾勒出眼前的景象。
但一想到马上就要离开，颜玄又没什么舍不得的情绪。
回了屋子后她便开始收拾东西，和剑天门有关的都被她留下了。
剑除外，那是她凭本事拿到的，都已经处出感情来了。
再多的东西，放在储物袋里后也不过一掌可握。
颜玄刚拎着袋子出门，就差点和急匆匆而来的杭瑛撞在了一起。
“颜玄！”她抓住颜玄的袖子：“你真要走啊。”
颜玄被她逗乐：“我现在这样也留不下来啊。”
“是啊。”杭瑛茫然地松开手。
颜玄突然想起来自己落了点啥，又走回去装包。
杭瑛就这样愣愣地站在一边看着她收拾，直到对方再次踏过门槛时，她才开口：“那个……”
“颜玄，我相信你是无辜的。”
她已经怀疑过颜玄一次了，不会再怀疑第二次。
“啊，好巧。”颜玄无所谓地一挑眉：“我也相信我自己是无辜的。”
杭瑛定定地看着颜玄的面容，见她神情坦然眉间松快，终于确定了她现在的精神状态还好，于是也松了一口气。
“我就怕你想不开。”
“没什么想不开的。”颜玄低头抚摸着太阴剑：“就是能力不足被人搞了嘛。”
“等我变强，就能搞回去了。”
她说这话时情绪并不激进，但正因为风轻云淡，反而看不出她到底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杭瑛欲言又止。
虽然想跟对方说以一人之力对抗修真界大半的高层是不可能的，但她又莫名地觉得，如果是颜玄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办到。
毕竟，最开始也没有人认为她能打过萧烨。
但她最后还是做到了。
所以，原本要脱口而出的劝阻变成了关心，杭瑛问她：“那你之后打算去哪里啊？”
看颜夫人那样子，本家颜玄应该是回不了，她现在又才金丹，不是能够独自历练的修为。
杭瑛一时间还真不知道颜玄能去哪。
“车到山前必有路，走一步我看一步嘛。”
擦肩而过时，颜玄拍了拍她的肩膀：“好啦，不必担心我。”
杭瑛转头，看她墨黑长发被风卷起，风中送来一缕清香。
色如水洗的碧衣比白底黑纹的弟子服更适合她。
在颜玄预想里，她离开剑天门应该没有什么麻烦的。
唯二会在意她的人，杭瑛与郁苍，前者已经道别过了，后者如今不知所踪，颜玄虽然有些挂念，但还是相信对方会比自己混得好。
所以，在遇到几位平时往来不甚密切的同门来送行时，她表现得十分意外。
“绝对是楼君那厮倒打一耙。”杨镇一脸的愤愤不平：“你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
“万一真是我做的呢？”颜玄故意逗他。
杨镇卡了一下：“……啊？”
“不会吧。”他眨了眨眼：“就算是故意的那也是他活该。”
同门大都觉得楼婧为人跋扈，但杨镇知道她这么能作妖全靠她哥在背后撑腰。
他讨厌楼家兄妹，平常又不敢说出来，此刻见朋友被楼家兄妹撵走气的要死。
颜玄弯眸一笑：“我开玩笑的。”
下一个是何恒。
颜玄还是费了点力气才从记忆里翻出来这个人。
她同萧烨对打那天，何恒同门就是那个萧烨本来的对手，被她替下来的人。
因为免除了萧烨的嘲讽与暴打，他一直很感激她。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相信颜道友不是这样的人。”
何恒神色腼腆：
“颜道友，一路顺风。”
颜玄最后一个见到的是颜夫人。
许是人逢喜事精神爽，颜夫人容光焕发，瞧着颜色都比往日好了不少。
颜玄一句话就让她破防。
“我瞧便宜爹今天戴了个绿色的发冠，你给挑的？”
“你还是管好你自己吧。”颜夫人神情不虞：“自身难保了就别想着坑别人。”
“呵呵。”颜玄轻笑一声：“原来你还怕他知道啊。”
“你想告诉他？”颜夫人挑眉：“你尽管去说啊。”
“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你看他会信谁。”
“我对你们之间的狗血爱恨情仇没兴趣。”颜玄无趣地撇了撇嘴。
她对颜夫人像猴一样在她面前上蹿下跳没有任何观赏的兴致。
颜夫人空有一张脸，年龄这么大了修为竟然跟她差不多，真打起来颜玄一只手就能把她摁倒。
颜玄摩挲着剑柄，忽然有些蠢蠢欲动。
走都走了，再次见面还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不扇她一巴掌来解气总感觉有些遗憾。
颜玄向来敢想敢干，下定决心后猛地抬手给她来了一下。
清脆声响回荡在山间，颜夫人被打得猛地偏过头，头上珠翠摇晃发出泠泠声响，煞是动听。
颜玄若无其事地收回手，神情自然：“有虫子，帮你打掉了。”
末了，她又添了句：“谢谢的话就不必说了。”
颜夫人眼珠凸起，表情一下子扭曲得形同恶鬼：“你竟然敢打我！”
“话可不能这么说。”颜玄又给了她一巴掌：“哎呀，又有只虫子。”
“真是的，帮了你不说谢谢，竟然还冲我大吼大叫。”颜玄叹了口气：“真没素质啊。”
见颜夫人伸手想打回来，颜玄立刻放出了自己的威压。
她是金丹中期，颜夫人是前期，按理说压制效果不会很明显。
但颜夫人实在太疏于修炼，颜玄又是剑修出身威压里自带杀气与剑意，煞意一瞬间压得颜夫人脸色苍白动弹不得。
境界压制原来这么好用。
颜玄微微倾身观察她的神情。
她一直都是被压制那一个，今天终于压了一次别人，倍感新奇。
……还蛮有意思的。
颜玄忍不住又加重了一点威压。
因为压力，颜夫人的眼珠略凸，嘴角隐隐渗出了一点血沫，形容瞬时狰狞。
她瞪着颜玄的眼珠里泛出了一点血丝，咬牙切齿地艰难往外吐字：“你也就、现在、能耍一耍威风了！”
颜玄撤了威压，眉梢轻挑：“哦？”
“你就安心地走吧。”
颜夫人用涂着蔻丹的手擦掉了嘴角的血沫：“至于你在剑天门的位置，会有人替你填上的。”
颜玄目光一瞬间锐利起来：“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
她重新笑起来，沾了血的红唇晃得人眼疼：“既然那天你看到了，我就也不瞒着你了。”
“我与桑晋，是青梅竹马，后来因为意外没能在一起。”
“分开后，他一直觉得亏欠于我。因仙盟会再次相见后，他说想补偿我。”
“我只提了两个要求。”
颜夫人缓缓伸出两个手指。
“一，让你滚出去，无论什么方法。”
“二，让我女儿颜玉进来，无论什么方法。”
现在看来，她的两个愿望都实现了。
但颜玄依旧不觉得第一条愿望单靠桑晋一个人就能做到。
颜夫人却不想那么多，她一说到这里便神色怨毒：“剑天门这么好的大宗门，凭什么你这个傻子就能进来，我女儿就不配？”
“她哪里比不上你，哪里？”
颜夫人忽然激动起来，她伸手去揪颜玄的衣领，却被对方直接打掉。
手背上霎时浮现一道青痕，颜夫人却没注意，而是情绪失控地冲颜玄吼叫，似乎在向她发泄自己的不满。
“她一直都很听话，很努力地去修炼，颜家对她寄予厚望，她也从未辜负过家里的期待。”
颜夫人道：“明明那时候，只差一点……”
只差一点，她为颜玉筹谋的计划便能成功。
成功之后，颜玉将再也不会囿于天赋限制，以她的努力程度假以时日必将成为一方大能。
到时候她也能跟着鸡犬升天。
可是，就在计划将成的前一刻，颜玄却恢复了神智！
“你都傻了二十多年！为什么不能继续傻下去！”
颜玄缓缓眯起眼，凤眸里流露出一丝冰冷的探究。
“所以，你的意思是，你承认当时有针对我的计划？”
她反过来揪住颜夫人：“那时，你打算做什么？”
“说！”
她嗓音压低，怒喝时带着令人胆颤的恐惧。
颜夫人被她吼得头脑稍微冷静了一点，随后立马闭上嘴什么话都不再说了。
“不说？”
“你不要妄动！”颜夫人急忙道：“你若是伤了我，桑晋和颜家不会放过你的！”
“你以为你是什么绝色美人，能让两个修为不低的男人为你争风吃醋？”
颜玄嘲弄地看着她：“你现在还背着便宜爹跟桑晋幽会，是不敢让他知道，也是不舍得离开颜家吧。”
“若是让我那便宜爹知道了你给他戴绿帽这件事，你猜，他会怎么对你？”
她意有所指地摩挲了一下腰间储物袋：“再说，你又怎么能确定，我没有证据呢。”
“毕竟刚刚你还在我面前承认了你与桑晋之间的苟且。”
颜玄一通话下来成功把颜夫人说懵了。
她有没有证据不重要，重点是要让颜夫人相信她手里有证据。
颜玄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看颜夫人脸上神情几番变幻，最后停留在一种将信将疑的神情上。
“你以为我傻吗？”颜夫人道：“我若真对你说了实话，你现在就能要我的命。”
“哦。”颜玄点点头：“那我明白了，你做了足以让我杀了你的事。”
她举起剑：“那就这么直接杀了你也没关系吧。”
太阴剑锋利剑锋贴在她颈间柔嫩肌肤上的那一刻时，颜夫人终于忍不住尖叫了一声：“我说！”
真不经吓。颜玄边想边收回剑。
“你先发誓。”颜夫人惊魂未定地抚着自己胸口，脖颈间似乎还能感受到凉意：“发誓我说完后不会因为这件事杀了我。”
“好，我发誓。”颜玄知道她想听什么：“我颜玄以道心起誓，颜家夫人坦白谋划后我必不因此取她性命。”
道心如同修士的命根，颜玄这样一说完，颜夫人立马舒了长长一口气。
颜玄这时便道：“可以说了吧。”
“其实也没什么。”颜夫人用手指捋了捋乱掉的秀发：“你根骨好，玉儿稍差些，便想着你们两个换一下根骨。”
“反正、反正你也用不上嘛，在你身上多浪费啊。”
颜玄出生时因资质吸引了颜家全部人的目光，后来她被诊治为离魂之症，没人再指望她成才，却不代表没人在打她根骨的注意。
“我可从未听说过根骨是能随便换的。”
颜玄冷笑一声：“说的好听，怕不是直接刨了我的根骨按在你女儿身上，哪里还会再管我死活。”
她柳眉倒竖，微挑凤眸里射出令颜夫人心虚的寒光。
事情毕竟没发生，颜夫人还在嘴硬：“怎么会！好歹我们母女情分一场，我哪里会对你这么狠心。”
“别说话，我想吐。”
颜玄捂着胃，干呕了一声。
颜夫人：“……”
颜夫人：“你说过，不会因此杀了我，不会食言吧？”
“自然不会。”
颜玄用指尖点了点剑鞘：“所以，趁我现在心情好，快滚。”
颜夫人也不逞口舌之快了，忙不迭小跑着离开，像是生怕下一秒颜玄忽然暴起斩下她狗头。
而颜玄此刻却不急着走了。
反正已经被剑天门除名，早几分钟走晚几分钟走也没什么区别。
反倒是她那好妹妹，马上就要在桑晋的引荐之下来到剑天门啊。
她身为长姊，身为剑天门的前辈，怎么能不给自己的好妹妹准备一份大礼呢？
颜玄抬起头，朝着来时的路返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