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苍见颜玄一副满不在意的模样，挑了挑眉：“你可知幻术的威力？”
郁苍以为颜玄不把卞公子放在心上是因为不了解幻术的威能。
毕竟，对于绝大部分修士来说，幻术都是一个过于遥远的词汇。
修真界推崇的所谓正统术法俱以剑道为主，再辅以其他武器，至于幻术和奇门遁甲这些，很长一段时间内都被视为旁门左道，只有小地方和小家族才会专精这些，并将其视为赖以生存的根基。
颜玄却道：“当然知道。”
不仅知道，她还会用，甚至用的说不准比卞家公子还要出色。
她看向郁苍：“你与傅子雅相识十几年，难道不知道他也精通幻术么？”
郁苍转念一想便明白了她话中意思：“你是说，傅子雅教了你幻术？”
郁苍金眸微敛，表情并不算很好。
颜玄却没察觉，只是平静地点点头接下话：“对啊。”
“傅子雅说他在这方面的造诣世间少有。”
颜玄歪了下头：“我也没在别的修士门下学过这些，没法对比，但感觉他应该没说谎，学完后用起来确实很有效果。”
颜玄想了想，又把颜玉的事情同他讲了。这实在是她很满意的一次幻术发挥，说的时候眉梢扬起，一派兴奋之色。
既然她表现得好，便难免会扯到傅子雅教的好。
于是她叭叭叭说了一堆，话里话外都有夸傅子雅的意思在，但颜玄自己却没意识到，兴致昂扬，面前的郁苍脸色却越来越沉。
“够了。”郁苍忽然道。
颜玄的话音戛然而止。
她有些懵逼地抬起眼：“啊？”
颜玄的表情看起来太无辜，轻易地让郁苍开始反思起自己的过错来。
郁苍的神情一下子僵住，他抿了抿唇：“没什么……不是，抱歉。”
他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几句，又想道歉又想解释，但最后只是沉默地选择闭上了嘴。
“我不该用这种语气跟你说话。”郁苍敛起金眸，用一种堪称低声下气的语调对她道。
堂堂剑天门的首席，还从未把姿态放得如此低过。
颜玄定定地看着他，忽然道：“你是吃醋了？”
郁苍呼吸一窒。
……吃醋？
他对人世间的情感接触不多，但也知道，吃醋是道侣或爱人之间才会有的情绪。
所以，他对颜玄也是这样吗？
郁苍从未往这个方向想过。
但仔细一想，似乎一切都有迹可循。
对颜玄超乎寻常的在意，远超过师徒情分的馈赠与给予，一开始他还以为只是因为对方是他唯一的弟子，所以他要好好的，珍重地对待她。
没想到，他心中此刻复杂难言的情绪竟然是因为……是因为这种原因。
那颜玄呢？
从对方身上飘来的，用于衣物清洗的皂角的气息混着女子特有的柔软馨香从未如此明显过。
轻易地就顺着空气飘进了郁苍的鼻腔里，存在感鲜明地占据了他整个胸腔。
郁苍被乌发半掩住的耳根渐渐透出一点薄红。
颜玄刚刚就这样直接地问出来他是不是吃醋了……是否可以认为，颜玄也对他抱有同样的感情？
郁苍的心忽然快速地跳动起来。
一下又一下，送着浸染透欢欣的血液流向全身。
惟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他没有过道侣，更没有过心仪之人，不知该如何对待这样的感情。
但若是颜玄之心等同他心，他定然也会……
颜玄忽然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然后道：“不要在意这些，虽然傅子雅他教了我这么多，但我心中认定的师尊还是只有你。”
她说这话可是发自内心的，毕竟另外三位竞争对手都开出了那么有诱惑力地竞争条件，她或犹豫或果断，总之最后都拒绝了他们。
坚定地选择了郁苍。
“你是我唯一的师尊。”颜玄认真地看他：“我不会被蝇头小利给诱惑走的。”
她自觉这番话已经说得足够真诚，可郁苍听完这句话后脸色却骤然凝滞了起来。
颜玄面上忍不住浮现出了一丝疑惑：“师尊？”
她特意没喊郁苍的名字，试图用这不常用的称呼唤回郁苍的神智。
结果很显著，他脸色更难看了。
“别这么叫我。”他硬邦邦地道。
颜玄看着他，忽然想起什么事情：“对了，你不是已经到合体期了吗。”
她道：“先前剑尊阻拦你收徒，用的理由是你尚未合体，还没有收徒的资格。”
“但如今你早已突破，剑尊也再找不出理由拦着你办收徒大典。”
虽然她对这所谓师徒名分并不是很在意，但郁苍毕竟曾对此耿耿于怀，甚至还想反抗剑尊来给她争取一个摆在明面上的身份。
所以，郁苍如今已经拥有了这个资格，颜玄便忍不住提醒他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了。
颜玄以为，听见这句话的郁苍应该表露出后知后觉的神情，或者怎么的也该开心地笑一下。
没想到他却飞快地道：“不……呃，最近事务繁多，此事不急。”
“等仙盟会举办完后再说吧。”他道。
“唔。”颜玄托着下巴应了一声：“我倒是不急。”
“但是，我以为你会更期待这件事来着？”
郁苍眼睫飞速地眨了两下，往日引以为傲的思维一下子变成一团乱麻，他只能在毛线球里勉强捋出两根线头，尝试把它们对接到一起，就像对接他的脑子和嘴。
“我，现在也没有那么看重名分了。”
他慢慢的，一字一顿地来组织自己的语言：“师徒这种关系，只要你知我知，你认我认便好。”
“噢。”
颜玄虽然奇怪郁苍怎么一下子变了态度，但倒也没继续追问下去。
总归她也不在意这件事情，所以全跟着郁苍的心意来就好。
见她不再追问，郁苍在暗处悄无声息地舒了一口气。
实在是……太难堪了。
原来颜玄并没有那个意思。
也是啊，并不是只有情侣之间可以用吃醋这个词，家人，友人，什么样的情感不都是可以产生妒忌拈酸这类情绪的？
这样想，第一反应便是情侣之间的吃醋的他，反倒是更可疑一些。
是他被自己的想法给诱导了，还是正因为他内心深处本就有这样的想法所以才会想歪？
郁苍不知道。
他能研究剑谱剑术，能在修炼之路一骑绝尘只给同龄人一个可望不可即的背影，但在这种事情上，他或许不如一个普通凡人。
思虑涌上眉间，郁苍下意识地眉头蹙起，紧接着就被颜玄轻轻拍了一下。
“又想到什么了？”她坐在离郁苍极近的地方，分毫没有男女观念的，或者只是如师徒关系一般亲密地坐在他旁边，伸出的手垂下的衣摆还差一厘就能碰到他的脸。
“从刚才就感觉你变得怪怪的。”颜玄边问边一点点挑起眉尾：“你不会……又失忆了？”
“还是什么，走火入魔？”
郁苍刚刚升起的一点少男心事一下子被颜玄无厘头的问话给冲散了。
粉红色的泡泡一戳就散，郁苍面无表情地抬起头，声音平静：“没什么事。”
“只是在想你下一场的对手。”
颜玄好感动，没想到郁苍竟然如此担心她，担心到了眉间不自觉浮现紧皱纹路的程度。
“你放心！”她气势汹汹地道：“我一定会赢的！”
郁苍看着她，略显疲惫地扯了扯嘴角，勉强弯出来一个轻柔的笑：
“嗯，我相信你。”
越往后参加比赛的人越少，但比赛进展却不如一开始人多时快。
因为打起来难免会受伤，为了不影响这些修真界的天骄们发挥。仙盟会往往会给修士留足充分的时间来休养。
当然，对颜玄这种没受伤的修士来说，这个时间就是稳固根基顺便打探敌情的好时候。
虽然她向郁苍表明了多次自己绝对能打过那卞家公子，但郁苍到底还是给她找了卞公子的资料来。
虽然称呼为公子，乍一听蛮年轻的样子，但他其实已经有五十多岁了。
五十多岁的化神期，也并非不能称之为天才，但这位卞公子却是在十年内突兀的从金丹后期跳到化神期的。
一个都四十岁了还卡在金丹的修士，又怎么会突然地发生如此大的境界跃升？
“秘境。”
颜玄看着资料，缓缓吐出了两个字。
天赋与运气，对修士来说二者缺一不可。
世人多看重前者，因为这是直观的可以把控的因素。
但后者，却才是能使人一飞冲天，鸡变凤凰的决定要素。
那卞公子，正是在一场秘境里，不仅得到了家传渊源缺失的后半部书籍，更是得到了仙草，服用后一下子从元婴前期飙到了化神期。
颜玄看这修为跨度，只觉得不过堪堪次之星给她的那条尾巴。
这修真界的秘境里竟有这么多好东西。
颜玄忍不住咋舌。
这修真界的秘境又是从何而来？
也如她先前进入的那个一样，是什么上古战场所化，又或者是仙人大能留下的遗址吗？
她甩甩头，心想自己扯远了。
提升修为的灵草没什么好关注的，就算到了化神也依旧在她之下，足足一整个大境界带来的差距不是那么好忽视的，更何况颜玄还是以战力出名的剑修。
真正值得一看的，倒还是他那幻术。
与傅子雅所教她的改变物体表面灵气波动从而改变修士眼里的视觉成像不同，那卞家公子的幻术，竟然是真的改变事物的本质。
换言之，如果傅子雅的幻术是假装真，那这卞家的公子的幻术就是假变真。
装与变，一字之差，却代表着完全不同的含义。
“竟然不是凭空捏造出来假象，而是凭空创造出来真物吗？”颜玄愕然道：“那可就难办了。”
迎着郁苍略显疑惑的目光，颜玄开口道：“举个例子，如果他在我心口施了幻术怎么办？”
若是那卞家公子用幻术在颜玄胸口放一把刀，刀尖从后心冒出，胸口抵着刀把，那她该怎么办？
根本防不胜防嘛！
“……倒也不会有这样的情况出现。”郁苍摇摇头：“就算是凭空捏造实物，也是有条件限制的。”
颜玄闻言舒了一口气。
还好，不然也太bug了。
郁苍继续道：“每构筑一个实物都会耗费大量的灵气，并且灵气消耗的量与实物的威胁力成正比。”
而且，毕竟是幻术构筑的实物，就算再真实，只要灵力一消散，物品也会随之消散。
不然的话，这招就不该叫幻术，而是点石成金了。
“所以，你有两个策略。”
郁苍道：“第一，打消耗战，让他没有足够的灵气再构筑出对你能造成威胁的物品。”
这点稍微有些难，毕竟出窍期对化神期主要是战力与威压上的绝对压制，若是比拼气海，虽然差距依旧鲜明，但化神期的气海大小也足以让卞家公子支撑很长一段时间。
于是，颜玄接话道：“那第二，就是速战速决。”
与其等对方充足的灵力海耗尽后再取得胜利，不如一开始就先发制人，冲过去用最迅疾狠戾的剑法直取对方命门，让对方输掉这场比试。
比起畏畏缩缩犹犹豫豫地周旋试探，颜玄还是更喜欢也更适合这样的打法。
她性子直爽，剑法也如人一般一往无前。
而这也正是郁苍想说的。
他们心有灵犀一点通。郁苍想。
他露出一个笑容：“我也更推荐你选择这个策略。”
但是，颜玄的攻势若是表现得太迅猛，那卞家公子又不是傻子，自然也能看出颜玄的意图，并对此做出相应的策略。
比如，想尽办法做出绝对完善的防御，抵挡住颜玄作为一个剑修的攻击。
而这并非不可能实现。
颜玄皱眉低头，思索自己该怎么办。
郁苍却忽然出声道：“你要亲眼看看他是如何与人对战的吗？”
“啊？”颜玄一愣，抬头看向郁苍：“还能看的吗？”
“他私下约了其他已经淘汰的对手对战。”郁苍缓缓地道：“就在明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