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刚刚不是说不要给她钱吗?”林洛雪诧异地望了毕十三一眼,他的态度怎么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转弯。
毕十三无奈地叹了口气,直勾勾地盯着林洛雪说道:“我们是一家人啊,既然你很想解决她的问题,那我肯定会帮你。”
“看来你还没有那么冷酷无情。”林洛雪俏脸微微一红,她刚刚对毕十三的火气顿时消了不少。
“哥哥姐姐,走吧......我相信你们了。”小盲女抬起头,一脸真诚地冲向两人微笑。
……
毕十三和林洛雪两人,搀扶了小盲女一路,来到了自己刚租的房子。
毕十三站在门前,敲了敲门:“妈,我回来了。”
“来了。”毕十三妈妈在开门后,突然一惊。
她一脸茫然地望着面前的小盲女,疑惑地问道:“这是谁?”
“我们路上捡来的一个孩子,看她比较可怜,就想带她回来吃个饭,妈,您看她能进来吗?”林洛雪讪讪一笑,解释道。
毕十三妈妈没有丝毫犹豫,她连连点着头:“来吧来吧,这孩子看着确实挺可怜的。”
毕十三拉着小盲女在餐桌前坐下后,转身便进了厨房做菜。
毕十三妈妈给小盲女倒了杯水,热情地问道:“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钱婷雪,你们也可以叫我小雪。”小盲女抬起头,答道。
听到对方的名字后,一旁的林洛雪微微瞪大了眼睛,她嫣然一笑道:“好巧啊,我叫林洛雪,我的名字也带雪。”
“姐姐,你是个好人,你们全家都是好人。”钱婷雪冲着林洛雪这边笑道,她的脸上充满了感激。
接着,毕十三妈妈面带慈祥地问道:“小雪,你的家里人呢?”
听到这个问题后,小盲女什么都没说,只是抿着嘴唇摇了摇头,只留给了面前的林洛雪两人一阵心酸的沉默。
她什么都没说,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那你现在住哪里?不会住在马路上吧?”林洛雪满眼疼惜地问道。
钱婷雪脸上多出几抹苦涩,她点了点头:“嗯。”
见到此状,林洛雪心里不禁泛滥起了更多的同情心。
她自己在小时候看不见的时候,找到了生命里的那束光。可这个小女孩显然没有,她依旧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众人又围着钱婷雪聊了一会儿,这时毕十三的饭也做好了。
大家温馨地坐在餐桌旁,就好像一个甜馨温暖的四口之家。
毕十三妈妈给钱婷雪满脸热情地夹着菜:“小雪,多吃点啊,你看你瘦的。”
“谢谢阿姨。”小雪礼貌地点了点,接着她尝了一口,满脸欣喜地说道:“大哥哥,你做饭好好吃啊。”
面对别人的夸奖,毕十三没有露出往常那般得意的笑容,脸上此时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他只是简单地嗯了一声:“嗯......”
这时小雪又扒拉了几筷子后,她用那双已经失明的惨白眼珠望着众人,可怜兮兮地乞求道:“谢谢你们肯收留我吃饭,待会我走的时候,可以让我打包带走一些饭菜吗?我想留给明天吃。”
林洛雪看到眼前的场景后,心里又是一阵心酸,她摇了摇头说道:“不用了,你就在这里住吧。”
接着林洛雪用征询的口吻向毕十三妈妈问道:“妈,您觉得我们可以收留小雪吗?”
“我没有意见,就留她在这吧,这孩子怪可怜的。”毕十三妈妈也向钱婷雪投去了悲悯的眼光。
可就在这时,一旁的毕十三却是摇了摇头,用坚决的口吻说道:“我不同意,我不喜欢寄生虫住在我们家。”
林洛雪感到一阵火气涌上心头,她立马翻出了毕十三路上说过的话:“你说什么?你刚刚不是说要帮我解决小雪的问题吗?怎么又不同意了?你就这么无情吗?”
“我是说要帮你解决她的问题,但我不会以这种方式来解决。”毕十三的神色变得十分严肃,此时他话里的语调也变得有些冰冷。
“好!那你想用什么方式?!”林洛雪狠狠地瞪了毕十三,像是在宣泄内心的愤慨。
毕十三妈妈眼见两人突然吵了起来,心里也是一阵着急,可两人的声音太大,她根本插不上话。
毕十三转过身子,用手按住钱婷雪的肩膀,眼神死死地咬住对方那双死鱼白的眼睛,语重心长地说道:“你虽然瞎了,但是你有手有脚,依然能靠自己活下去。”
“我希望你能靠自己赚钱,而不是像这样靠别人的怜悯为生。”
“而且你需要尊严,因为只有当你有了尊严以后,别人才会给你最起码的尊重,你才可以做一个能够坦然活下去的人。”
钱婷雪忽然就哭了,双眼涨得通红:“可是我什么都不会,我只会乞讨,我现在不知道,要怎么靠自己活下去......”
“够了!毕十三!你不要再难为她了!”林洛雪冲毕十三大吼了一声,她觉得毕十三现在真的是在欺负这个瞎眼的小孩子。
毕十三激动地双手按住桌子,大声喊道:“我是在难为她吗?你错了!每个人都不应该依赖其他人!每个人都应该靠自己而活!”
“可是她怎么依赖自己活下去?你也曾经得过眼病!你难道不知道在黑暗里摸瞎,半天找不到方向的那种无力感吗?你就不能理解一下别人吗?!”林洛雪的声音越来越大,整个身子都因为激动的情绪震颤起来,眼眶中也渗透出晶莹的泪珠。
毕十三双眼已是变得通红,他用嘶哑的声音嘶吼道:“可是别人理解过我吗?!知道又怎么样?!不知道又怎么样?!遇到你之前,我的世界本来就是黑暗的!我的世界里就只有我和我妈,我本来就只能依靠我自己!”
“难道我在被别人拿刀逼债,还要妄想依靠我那个早已死去的父亲吗?或者妄想某个好心人愿意掏出积蓄来帮我渡过难关?又或者妄想债主因为同情我而放弃追债?别搞笑了!”
“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突然出现的好心人,这个世界上能依靠的人根本就只有我!只有我能拯救我自己!”毕十三说完,右手的食指用力地指向自己,那用力过猛的样子恨不得快要插穿自己的心脏。
林洛雪瞪大了眼睛看向毕十三,她发现,他流的眼泪比自己还多。
小时候的毕十三对自己说过,哭是没有用的。
可你看,现在的毕十三好像把小时候的泪都哭出来了。
这时的毕十三终于察觉到了自己的失态,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在自己脸上抹了一把泪。
在下一刻,毕十三飞快转过身,再次按住钱婷雪的肩膀,用坚定的语气说道:“你记住,也许有人会对你好!但你不能无限制地依赖别人对你的好!你要为自己而活,也要靠自己而活!”
钱婷雪茫然地呆站在原地,刚刚毕十三嘶吼的声音还回荡在她的脑海里。
“毕十三!”毕十三妈妈大吼了一声,接着她冲上前,一把将儿子抱入自己的怀中,面带愧疚地喊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这么多年真是委屈你了......”
听到儿子未曾说出的内心独白,作为母亲的她,何尝又不是心如刀绞、泣不成声呢?
毕十三再也忍受不住,突然开始抽泣起来,他浑身颤抖得很厉害,眼帘上挂着晶莹的泪珠。
只见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颤抖的手拭去脸上的泪水,但是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他怎么擦都止不住。
他的泪水在他的脸上纵横交错地流,就像雨水打在窗玻璃上,就像裂缝爬上快要破碎的碗,就像蓬勃生长出去的树枝,就像渠水流进了田地,就像春雨洒满了街道,泪水在他脸上织成了一张网。
人并不是不会哭,只是没有一个合适的时机能痛哭出来罢了。
“毕十三,对不起.....”林洛雪上前用手摸了摸毕十三的后背,她的鼻尖感到一阵酸楚。
此时的林洛雪,忽然意识到了自己和毕十三的区别:
她是一个渴望光的人,而毕十三同样也是一个渴望光的人。
只不过到了最后,自强不息的毕十三,凭借着自己的努力,变成了他人需要的那束光,而她自己却没有。
只靠自己的人,的确不需要别人的怜悯才能活下去,毕十三显然也是想让小雪成为这样的人。
“毕十三。”林洛雪忽然叫了毕十三一声。
毕十三从妈妈的怀里撤出来,他擦了擦脸上的眼泪,转过身来,红着眼眶看向林洛雪。
“毕十三,小雪的这件事我听你的。”林洛雪坚定地说了一声,接着她又补充道,“还有,在这个世界上,你可以依靠的人还有我。”
“因为我是你的家人。”林洛雪说完后,脸上露出温暖如阳的笑容,她眼眶旁的泪痕楚楚动人。
是啊,她也要变成拯救毕十三的那束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