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承方与蓝雅若和赵天麟闲聊了一阵,便退出了房间,正看见罗四回来。罗四见了余承方,嘿嘿笑道:“余小哥,总镖头在房里吗?”余承方点了点头,问道:“罗四哥,你们追到那群黑衣人了吗?”罗四无奈道:“哪有什么黑衣人,我带着人沿着洛水一直追踪了四五十里,连人影都没看见一个,这不是刚回来,准备和总镖头说一声。”
余承方眉头微皱,心想,那几名黑衣人中有两人都是负伤在身,他们一路追过去怎么会连人影都看不见,况且其中一人还被我刺中一剑,沿途应该会留下血迹什么的。可罗四他们怎好像什么都没发现。
罗四见余承方未接其话,便道:“余小哥,没什么事儿,我就进去了。”余承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待罗四进房后,余承方对蓝雅若道:“怪事,昨夜有两人明明负了伤,以罗四他们的脚力应该不至于追不上啊。”蓝雅若道:“承方哥哥,这事看起来复杂得紧,夜明珠很可能只是一个幌子,你真要帮总镖头追查下去吗?”
余承方看向蓝雅若,道:”雅儿,我虽第一次见赵镖头,可他不忌我被中原武林人士追捕,待我如亲人,我还是想帮他的。“蓝雅若却道:”你与他见面不过一日,你怎就能判定他不是在利用你。“余承方摇了摇头,道:”当年我与师父也只是一面之缘,但他还是将我带回山去。传我武艺,授我道理。“蓝雅若抿了抿嘴,道:”可我看镖局内这水太浑了,说不定咱们搅进去后就出不来了。“
余承方忽地抓起蓝雅若的手,道:”雅儿,你放心,无论怎样,我一定护你周全。“蓝雅若心中甜蜜,笑道:”好啊,不过帮归帮,我要与你约法三章。“余承方见她玉容花貌,双眼如一泓清泉,紧紧盯着自己,不由倍生怜悯,道:“莫说三章,三十章我也依你。”蓝雅若沉声道:“承方哥哥,雅儿可是跟你说真的,不准油嘴滑舌!”少年怕女孩生气,赶忙道:“好,你说,我都依你。”
蓝雅若道:“这第一,从今往后不论什么情况,你都不许不顾及自己的性命。”余承方想了想,道:“那万一别人找我拼命呢?”蓝雅若嗔道:“那也不行。”余承方苦笑道:“那好吧,大不了我跑便是。”
蓝雅若见他应允,暗暗松了口气,又说道:“这第二嘛,下次再遇到什么事,你也不得将我留在一边,需要带上我。”余承方讶道:“这是为什么?”蓝雅若哼道:“你两次将我丢在一旁,都遭了大罪,下次你再将我留下,我就……我就跟你一拍两散,大家各走各的。”余承方对蓝雅若早已是情愫暗生,加上刚刚书房内的那一幕,不由心想,若是见不到她,还不知会如何难受,便道:“好,我都带着你就是了。”
蓝雅若见他答应,心中暗喜,低下头忍笑道:“这最后嘛,你从今日开始,再不许碰其他女子,更不许和其他女子做今日书房内之事。要不然,我就先杀了她,再杀了你,最后再自尽。”说完,便抬眼看向余承方,少年瞪大了眼睛,瞠目结舌。蓝雅若似是有些恼怒道:“你答不答应,你若不答应,我现在就走!”话未说完,眼眶却有些红了。
余承方见她双目微微泛红,一张樱桃似的小嘴微微撅起,心中一软,忙道:“好嘛,都听你的。”听他答应,蓝雅若心满意足,转嗔为喜,伸手来拉余承方。女孩又道:“承芳哥哥,你放心,你应我三章,雅儿也会对你不离不弃。”余承方听她如此说,竟是将自己当作了独一无二的人,顿时如蜜入喉。有美一人,婉如清扬。邂逅相遇,与子偕臧。余承方笑道:“雅儿,我……我也是。”二人相视一笑,心中都是暖融融的。
余承方将蓝雅若拉到一边,正色道:“雅儿,如今这镖局内的事情,我还是想帮帮赵爷爷。”蓝雅若道:“那什么刘镖头冤枉我偷了夜明珠,哼,本姑娘就要看看究竟是谁的主意,让我背这个黑锅。”余承方得她附和,笑道:“正该如此。”蓝雅若又道:“芸姐既然已去跟了宋北平,那咱们就看看这罗四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二人躲在书房后面,待罗四出来后,悄悄跟了上去。罗四本是河南一个小门小派的弟子,后来因其师父经营不善,派里的人走的走,散的散,罗四觉得没什么前途,就趁着天黑下了山。后来兜兜转转加入了中州镖局,在镖局内摸爬滚打了几年,因其没有靠山,到如今也就混了个见习镖师的职位,平日里帮着镖局里的账房先生记记账,却连镖也没走过几次。
罗四哼着曲儿,一路从赵镖头的书房晃到了花园,又从花园晃到了演武场。丝毫没有因夜明珠丢失而烦恼的意思,反倒是见人便打招呼,有种说不出的得意。余承方与蓝雅若跟了一上午,也没发现有什么蛛丝马迹。直到过了晌午,罗四吃完了饭,晃晃悠悠地出门去了。二人带遂了个斗笠,跟在后面。
罗四穿过十字街,便上了东大街,又从东大街到了文峰塔下,忽见他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随后径直走进一座茶楼。余承方拉着蓝雅若从一旁的小巷内闪出,来到茶楼门前,此地阁楼重重,高低错落,画梁雕栋,精致玲珑,绝不是罗四这种人该来的地方。两人互相看了一眼,便跟着走了进去。
余承方与蓝雅若来到一楼大厅,见罗四在一名小二的带领下已上了二楼,随后走进一间雅室。余承方刚想跟过去,便被一小二拦下,笑道:“客官,喝茶吗?小店有上好的雨前龙井,还有各种蜜饯瓜果。”蓝雅若摘了斗笠,她本就美貌秀丽,乍一下露出面容,不免让小二有些看呆了。
蓝雅若望着半天没有反应的小二,笑道:“小二哥,烦给我在二楼准备一间雅座,再沏壶好茶,随意上些糕点。”小二这才反应过来,忙道:“好嘞,姑娘楼上请。”随即将二人领上二楼雅间,蓝雅若挑了间靠近罗四的房间坐下。不一会儿小二将沏好了茶与糕点一并送了进来。蓝雅若摆摆手道:“我和这位兄弟还有话说,有事会叫你。”小二含笑退了出去。余承方继而也摘了斗笠,待小二走远了,少年道:“雅儿,你在这里等等,我去看看能不能听到什么。”
蓝雅若点了点头,余承方便走出了房间。二楼不大,也就五六个房间,此时倒没什么人,罗四那间房在余承方他们斜前方。少年屏气凝神,蹲下身子,贴着墙壁走了过去。刚到房门口,便听里面传来声音。
一道沉稳厚重的声音先是响起:“罗四,答应你的定不会少给你,你不用给我卖这个关子。”这声音却是余承方不认识的。不一会儿,却听罗四笑道:“大爷快人快语,罗四我是知道的,只不过……只不过……嘿嘿。”那人道:“怎么,你是想要些定钱?”罗四赶忙道:“哈哈,什么都逃不过大爷的眼睛,和大爷打交道就是痛快!”
余承方将耳朵紧贴在门上,但听房内传来“哐啷”一声,似是一袋钱丢在桌上。未过一会,又听罗四笑道:“大爷不愧是做大买卖的,做事就是干脆,罗四我以茶代酒敬大爷一杯。“罗四端起茶水,还未喝下,却听“哼”的一声,那人道:”罗四,别再给我绕弯子了,赶紧的,你到底有没有看清?“
罗四放下了杯子,压低了声音道:”大爷,罗四我看得真真的。那死人是宋北平的师弟。他以为别人都不认得,可前年我和宋北平去山东走镖,途经西张沟,便是他这位师弟接的我们。“
房内沉默了片刻,便听那人道:”尸体呢?“罗四道:”尸体让我埋了,就在白马寺附近。“那人又道:“可有其他人知道此事?”罗四回道:“那群人将他尸体绑了石头扔在河里,却不想上午又被潮水冲上了岸。当时我和那几个小子沿河岸分别搜查,只有我和张斌看见了。”那人冷笑了一声,道:“那这张斌怎么说?”罗四笑道:“张斌这人胆小怕事,必不会出去瞎说,大爷若再给他些好处……”那人打断道:“我倒觉得只有死人才是最可靠的。”
罗四似是愣住了,半晌才道:“小的明白,不过大爷……你不会对我也……”那人哈哈大笑起来,道:“罗四,我也不是那过河拆桥的人,只不过在此档口还是小心点好。”罗四陪笑道:“小的明白,小的明白,大爷放心,这事交给我去办。”“那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罗四,记住,莫要让我失望。”罗四忙回道:“大爷放心,小的这镖头的位置还指望着大爷呢。”屋内,两人相继笑出声来。
余承方慢慢退了回去,待到了蓝雅若的包间,推门进去,却见女孩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糕点。见余承方回来,蓝雅若笑道:“承方哥哥,你快尝尝,这桂花糕虽不如济南万福楼的甜,可也别有一番清香。”余承方坐回座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那罗四果然有问题,他今晨找到了一具尸体,但却跟总镖头隐瞒了此事。”蓝雅若嘴里还吃着桂花糕,含糊不清问道:“为什么?”
余承方摸了摸后脑勺,道:“那倒不知,他房里还有一人,但那声音我却不认识。我听罗四叫他‘大爷’,还说什么坐上镖头之位,想来应该也是镖局中人。”蓝雅若将嘴里地糕点咽了下去,叹道:“这中州镖局怎么比济南城还乱。”余承方笑了笑,又将其他事说与蓝雅若听,话未说完,呼听楼下小二喊道:“大爷,你吃得还好吗?您慢走,下次再来啊。”
余承方与蓝雅若将帘子掀开一条缝,朝楼下看去,却见一道背影,身高近七尺,穿一袭绣着绿纹的白色长袍,头戴束发镶玉紫金冠,脚上穿着白鹿皮靴,显得十分华贵。罗四跟在后面,屁颠屁颠地出了茶楼,随后便与此人分开了。
两人坐回到座上,余承方道:“刚刚我听罗四说,他将尸体埋在了白马寺附近,不过具体在哪倒是没说。”蓝雅若笑道:“看来罗四倒不算笨,还没将自己的底牌交尽。承方哥哥,不如我们去找那张斌,那人若真是胆小怕事,说不定我们可以从他嘴里知道尸体埋在哪里。”余承方回道:“雅儿,果然好主意,我怎就没有想到。”蓝雅若得意道:“看吧,所以我说你什么事都得带上我。”
二人离开茶楼,回到镖局已近申时。到了镖局门口,却见一少年迎了上来,道:“可是余承方,余公子?”余承方打量了少年一眼,疑惑道:“请问你是?”少年忙道:“在下詹晟,是赵总镖头的弟子,总镖头让我等在这里,若是见到二位,便请速去书房,有要事相商。”余承方闻言,回道:“好,我现在便去。”说完便领着蓝雅若朝书房方向去了。
两人来到书房门口,还未进门,就听里面有声音传来。“总镖头,上午我又去了布政司,布政使大人只给了我们两天时间,若是两天后还没有结果,就要封了我们镖局的大门。”说话的正是那古二爷。
赵天麟有些怒道:“他布政使也不能如此蛮横,按行里的规矩,我们大不了照价赔偿,哪有丢了东西就封铺子的道理。”古枭又道:“官字两张口,和衙门讲道理不过是给孔夫子搬家,竟是书(输)。赵镖头,晚辈只想问那女娃在哪,还请镖头尽快给个答复。”
赵天麟不耐道:“我上午已说过,等她回来我自会给各位一个交代,可是不是她还不确定,昨夜我追到白马寺,分明看见那伙贼人一路朝东去了,当下最好的办法应当是让布政司的人联合开封府郑州的官差一起搜捕。”古枭笑道:“赵镖头,要不你去与布政使大人说说?”
赵天麟哼了一声,道:“古枭,我敬你是老东家的弟弟,不想和你计较,但你也莫要咄咄逼人。”古枭回怼道:“原来总镖头还记得有一位老东家,总镖头也不要忘了,这中州镖局可不是姓赵的。不要为了你的一己私欲,断了镖局的将来!”
呼听“哗啦”一声,似是什么东西散了,又传出赵天麟的怒喝:“古枭!你不要以为我处处让你便是怕了你,此事赵某自会有一个交待!老东家还建在,这镖局也不是你可以翻了天的!”古枭笑了笑,道:“总镖头息怒,古某一心为了镖局,倒不似您刚刚说的,要去翻了天。”
赵天麟渐渐冷静下来,道:“既然布政使大人说了两天,那就两天,两日后若不能找到珠子,赵某愿一人承担责任。”古枭大呼道:“好!总镖头一诺千金,两日后午时,我在镖局大厅等总镖头的好消息。”
余承方二人躲在书房侧面,待古枭走后,才悄悄进了书房。房内摆在书桌后的那张实木椅子已经散成了一片。赵天麟见二人进来,叹了口气,道:“这古枭如今是越来越放肆了。竟完全不将我放在眼里。”余承方望着满屋狼藉,低声问道:“赵爷爷,出了什么事吗?听詹晟说,您急找我们过来。”
赵天麟点了点头,道:“中午三小姐来找过我,说记得你是少林寺来信说的括苍弟子,她已通知了少林寺,近期寺内就会有人过来。”余承方和蓝雅若大惊,未想到会有此等变故。少年这才想到,难怪今天上午那位三小姐会说自己的名字好像有些熟悉。
未等两人回话,赵天麟又道:“此地已不可久留,你们可有别的去处。”余承方摇了摇头,道:“赵爷爷,此次来镖局本是想问问您,能否带我们出关。”赵天麟道:“出关?如今边关不定,出关的镖是少了不少,不过眼下倒是有一标要出雁门关,今晚就出发,我替你们安排。”
余承方看了看蓝雅若,不忍道:“赵爷爷,可夜明珠的事怎么办?若两天后你找不到珠子,又……又交不出人……”赵天麟哈哈笑道:“你倒不必为老夫担心,大不了老夫不做这总镖头便是。”余承方还想说什么,却被蓝雅若拽了拽衣袖。少年不明所以,蓝雅若抢先道:“那谢谢总镖头,我们今夜就走。”赵天麟点头道:“你们快去收拾收拾,承方,你一人在外需注意安全,需知江湖险恶。这丫头虽年纪比你小,可心眼比你倒是多多了,遇事多和她商量。”蓝雅若苦笑道:“总镖头,有你这般夸人的吗?”
赵天麟哈哈大笑起来,随后道:“承方,你们快去吧,有机会再来洛阳看看爷爷。你余爷爷走了,我就是你爷爷。”余承方“嗯”了一声,眼眶中不禁有泪水涌出。赵天麟笑道:“去吧,去吧。”
两人从书房走了出来,余承方抹了抹眼泪,道:“雅儿,刚刚你为什么要拦着我?”蓝雅若小声道:“承方哥哥,这镖局内的事到处都透着蹊跷,如今看来是有人不想我们留下来,不如我们就遂了那人的愿,再暗中回来调查。”
余承方喜道:“原来你不是要走。”蓝雅若撅了撅嘴,道:“怎么,你看我像这么无情无义的人吗?他既是你的爷爷,也就……也就是我的爷爷。”蓝雅若声音越来越小,到了最后余承方不禁问道:“雅儿,你说什么?”蓝雅若娇嗔道:“没什么,听不见就算了。”
少年呵呵笑了声,道:“雅儿,你的脸怎么红了?”蓝雅若白了余承方一眼,道:“要你管。走,咱们去收拾行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