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允将二人叫到身边,随即对余承方道:“你去湖边捡六十四颗鹅卵石给我。”余承方道:“要这么多鹅卵石干嘛?”俞允有些不耐,道:“取来就是。”余承方无奈,到湖边取了六十四颗石头,用衣服兜了过来。
俞允将六十四颗石子摆了个图案,问道:“你们认识这个吗?”二人定神瞧了瞧,余承方点头道:“认识,这不就是个王八吗,以前师父给人做法事的时候经常拿出来糊弄人。”程迦瑶却道:“不对,这个图案我在师父房中见过,这应该是个八卦图。”忽听俞允笑道:“你这女娃倒是见多识广,不像这小子,只认识个王八。”天目山与括苍山都属道教门派,派内多是人精通先天易数,奇门遁甲,而括苍派早些年也有人专门研究这些,但近些年门派人才凋零,故已经渐渐失传了。
俞允沉默了一会,又道:“那这八卦的原理你们知道吗?”却见二人均摇了摇头。俞允无奈笑道:“这八卦分为先天与后天,老夫今日在这地上摆的属于后天八卦,后天八卦乃是周文王根据伏羲氏的先天八卦所改,讲究的是周期循环,如水流行,用来表示阴阳的依存与互根。”余承方不由问道:“那这和剑法有什么关系?”俞允道:“世间万物都有规律,所谓无极生太极,太极生两仪,两仪又生了八卦,而这功夫也跳脱不得这规律,尽藏在这八卦中。“说着,俞允捡起一根树枝指道:”震、巽属木,离属火,坤、艮属土,兑、乾属金,坎属水。你二人一旦进入这八卦中,需呈日形连接,利用八卦方位及五行相生的原理对敌。”余承方疑惑道:“前辈,什么叫日行连接?”俞允回道:“下过象棋吗?就和象棋中马的走法相似。”余承方摇了摇头,他平日在括苍山除了练剑就是挑水,哪有什么机会接触到象棋。倒是程迦瑶走进了八卦中,对余承方道:“承……余师弟,就像这样,我现在巽位上,下一步就需要转到坎位。”俞允点了点头,心道:“如是这般,倒与流云步有些相似。”俞允甚是满意,道:“是了,你倒是懂得不少,悟性也是不差。在这八卦内你们要相辅相成,这就需要你二人做到心意相通,须知在任意一条线上,都要有人在防守,有人在进攻,这便是灵犀剑法的身法要领,来,你二人进入这八卦中试试。”余承方与程迦瑶相继走入八卦中,二人相互配合在八卦阵中来回走动,初时连蹦带跳,使尽力气还常出差错,待到一炷香后,二人配合已渐入佳境。俞允心中也觉惊讶,未想到两人进步如此神速,他却不知这两人这趟下山以来,身经数次大战,实战中已配合了多次,如今往往一个眼神就可以知道对方下一步的动作。余承方忽道:“前辈,这与你之前教我的流云步为何如此相像。”俞允笑道:“我这灵犀剑法便是脱胎于流云步,需以流云步中部分步法为基础,再配合阴阳二剑,方能无往不利。”
片刻之后,俞允微微一笑,道:“好了,身法配合基本如此,下面就到了剑法。这灵犀剑法分为黑白两套剑法,白剑为阳,黑剑为阴。每套剑法又有八式,分别对应震、巽、离、坤、艮、兑、乾、坎八门,二人相互配合下,便有六十四种变化。其中白剑主守,但还需做到后发而先至;黑剑主攻,但仍要可以以进为退,你二人看好了。”言罢,俞允开始演练起剑法招式,两套剑法耍完一遍堪堪一刻钟的时间,俞允道:“都记住了吗?”二人点了点头,余承方道:“已记住了大半。”程迦瑶却道:“已全部记住了。”俞允笑了笑,道:“那梁老头倒是好运气啊,天目山日后当兴。”随后又将白剑舞了一遍。
待俞允演示结束,二人分别开始练剑,俞允看两人一点就透,当下也不再多说,让他二人独自练习,自个儿揭开葫芦,一边饮酒旁观。余承方自习剑以来,学的只有括苍剑诀,这括苍坚决走的乃是全力进攻的路子,不似这白剑以守为攻,开始时少年还有颇多不适,较程迦瑶倒是落后了不少,可少年向来都是勤勤恳恳,默不作声,故一个多时辰也就将剑法招式消化的七七八八。俞允见状,道:“好了,这第一第二步都不甚困难,关键是这第三步。”俞允指向地上的八卦,又道:”这第三步便是两套剑法结合在这八卦中。须知此剑法需要你二人心有灵犀,我看你两小辈同为江南武林的三代弟子,不如你小子就将这丫头给娶了吧,夫妻二人倒是能将我这套剑法的威力发挥得更大。“俞允说得轻描淡写,好似本就该如此一般,程迦瑶虽面无表情,但是脸颊上忽地像熟透的苹果,嘴唇似是在微微颤抖。余承方却是立刻慌了神,两眼发直,双腿也不听使唤,呜呜啦啦地说道:”前辈……前辈玩笑开大了,师……师姐乃……乃是仙女般……般的人物,我……我……如何配得上。“俞允叹了口气,道:”婆婆妈妈,这点倒不像你师父。怎么,你不愿意?“余承方忙道:”我……我怎有资格不愿,前……前辈还是别开玩笑了。“俞允道:”算了,算了,能过的了今夜再说吧,你二人且入这八卦中。“二人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余承方似是因为刚刚的话题,不自觉地偷看了一眼程迦瑶,但见少女两颊晕红,肤光胜雪,眉目如画,不由有些呆了。俞允道:”你二人需将剑法互相配合,在这阵中连成一条直线,需做到在任意时刻都有人在防守,让对方无力进攻,在此基础上,再转化为进攻,令得对方攻无从攻,守无从守,方可令其除败无他。“”是,前辈。“二人同时答道。
卯时,俞允携着二人回到了城隍庙前,此时已近日出,太阳还未升起,远处的大地朦朦胧胧,天空仍是一片灰蓝色。莫问打坐在庙门前,听得有动静传出,缓缓睁开了眼睛,道:”前辈花费了一夜的功夫,倒是浪费了。“ 俞允笑道:”放屁,放屁,哪里放的臭屁,好臭好臭!”莫问笑了笑,随后转头看向二人,道:“你二人今日就要死在这里,有什么遗言倒是可以交代一下,让俞前辈有空给你们捎回门派去。”余承方怒道:“莫问!是输是赢,打过才知道!你莫要逞口舌之利。”莫问笑道:“你二人是一个一个上,还是一起上来送死?”言罢,站起身来,走到庙门前的空地上。余承方与程迦瑶互相看了一眼,提剑走入场中。
起式,无忧角。
莫问看着二人有些疑惑,当下不作多想,直接一剑劈来,余承方记得俞允的话,他二人内力较莫问相差悬殊,不可硬拼,需避正就斜,沾粘随化将莫问的内劲卸去,当即少年迎向莫问长剑,剑锋从莫问剑上轻拂而过,身子由艮位入离位,化其剑气于无形。莫问“咦”了一声,却见程迦瑶忽地由乾位来到震位,人走对角,长剑直袭向其腰间,一招直取其要害。
穿象眼,杀!
莫问大惊,空中一个转身躲过程迦瑶一击,未曾想到余承方由艮位又到了坤位,程迦瑶复又从震转乾,再一步踏至巽位,二人一前一后攻向莫问。
双飞燕,斩尽!
莫问头朝下,将内力汇聚在剑锋上,一剑刺在地上,强大的冲击力将其弹至空中,躲过二人一击,随后在空中强行扭转腰部,整个人旋转起来,借着旋转之力一剑划向二人,巨大的剑芒从空中斩落而下。余承方足见一点,跨入坎位,与程迦瑶互成犄角,当下使出坎字诀。坎属水,天下至柔莫若属水,而攻之强者不能胜之,少年将磅礴的剑芒缓缓卸下,程迦瑶带着乾字诀一飞冲天,乾者天也,剑势高远,如万古云霄,空灵无极。
莫问一剑不中,看见程迦瑶提剑而来,手腕一翻,又是一剑劈出,迎上程迦瑶的剑锋,二剑相交,“当”的一声,毕竟功力上的差距,程迦瑶被震回落地,莫问也借势落在不远处,此时的莫问面色铁青,冷冷问道:“这是什么剑法?”俞允在一旁半躺着喝着酒,道:“你管他什么剑法,能打赢你的就是好剑法。”莫问冷笑一声,道:“哼哼,打赢我?贫道就让你们见识一下‘泰山十八盘’的精妙。”泰山十八盘剑法乃是泰山派昔年一位名宿所创,他见泰山三门下十八盘处羊肠曲折,五步一转,十步一回,势甚险峻,因而将地势融入剑法之中。
莫问身随剑走,左边一拐,右边一弯,进入场中,身法越转越急,余承方与程迦瑶却以不变应万变,阴阳二剑相互配合,时而同攻同守,时而一攻一守。莫问虽内力较二人胜了不少,但常一击之下,像是打在了沙子上,力有千钧,却形隐匿迹,不禁心下渐渐警觉,泰山“十八盘”越盘越高,越行越险,莫问剑招也是越转越加狠辣,待到最后一招,莫问转过身来,身子微矮,长剑斜刺向余承方,剑尖离少年右肩尚有五尺,便全身旋转开来,周身剑气环绕如铁通一般密不透风。
余承方见状不好,忙从艮位退到了坤位,拉大距离的同时,施展坤字诀,“坤”属土,卦为大地,剑道沉浑厚重,也是极为严密的防守剑法。程迦瑶趁机绕到”离“位,”离“为火象,剑法霸气十足,无遮无拦,一剑递出,似野火燎原,势不可挡。二人一守一攻,将莫问围在中间,”坤“、”离“双势。
大飞挂,夹!
莫问未将身侧的程迦瑶放在眼里,这两人的双人剑法太过邪乎,原本被他完全克制的二人,如今竟可以与他斗上三四十招不落下风,他想硬拼程迦瑶一剑,将余承方击倒,从而逐个击破。余承方见他未理会身后的程迦瑶,当下知道了他的算盘,立马变化为”巽“剑,巽卦属木,轻柔时如扬花拂柳,风电时却如开山伐木,变化多端。程迦瑶一剑刺入莫问身后,莫问虽有剑气护体,身子依旧微微前倾,口中似是吐出一口什么东西,随后仍朝余承方冲去。少年如初始般,慢慢卸下莫问的内劲,打算待莫问气竭时,再伺机出剑。未曾想莫问并不想给他这种机会,忽地暴喝一声,四周真气以其为中心风卷残云般汇聚过去,随后突然爆射开来,程迦瑶被震得倒飞出去,重重撞在身后的树干上,一口鲜血涌入口中,继而吐了出来。余承方的巽剑法虽尽力卸去了莫问内劲,但其身在莫问正前方,所受冲击也最大,嘴角开始慢慢流出鲜血。”轰“的一声,余承方被震倒在地,四周狂啸的真气才开始慢慢褪去,莫问站在场中央,披头散发,身后有一道裂口,隐隐还留有血迹,应是程迦瑶的杰作。
莫问深吸一口气,道:”前辈不愧一代宗师,短短一夜之内,竟能让这两个小鬼做到此等地步,在下佩服得很。“俞允依旧在原地悠闲地喝着酒,似乎这战场与他毫无关系。莫问哼了一声,又道:”可惜了,今日若是寻常比武,你两个小辈能把我逼到这个份上,我本应是输了。但我三人今天既分输赢,也决生死,这账也不就是这般算了。就让你们领教一下’七星落长空‘的威力。“
话音刚落,莫问双脚点地,一跃而起,挺剑向余承方当胸刺到,剑光闪烁,长剑发出嗡嗡之声,单只这一剑,便罩住了他胸口”膻中“、”神藏“、”灵墟“、”神封“、”步廊“、”幽门“、”通谷“七处大穴,不论他闪向何处,总有一穴会被剑尖刺中。余承方之前仅在远处看过莫问这惊天一击,此时人在场中,压力和震撼不得同日而语,原本这一招祭出,对方须得凭借高强的轻功,立即倒纵出丈许之外,方可避过,很少会有人会像王白州那日一样选择硬拼而,现今城隍庙门前场地较小,余承方却也不得不与王白州一样硬接此招。
少年汗如雨下,体内纯阳功运转到极致,足下一部踏入震位,这白剑本是以守为主的剑法,其中却含有一招威力极大的剑势,所谓后发而先至便是如此。震为雷,两震相叠,反响巨大,因而震剑道只有一剑,雷霆万钧,一瞬即逝,不出则已,出则无坚不摧。
双剑交汇的瞬间,整个城隍庙似是被照亮了,慢慢的,剑光消散,少年的剑稳稳停在了莫问的咽喉前,外衣均被剑气冲散,露出里面的天蚕甲,胸前隐隐有剑气划过的痕迹,两条胳膊上倒是皮开肉绽,幸得均是皮外伤,养几日便应好了。反观莫问长剑无力地垂下,后背处的伤口崩裂,血顺着裂口流到腰间,再滴落到地面上。莫问被程迦瑶一剑伤到后背,功力大跌,这才给了余承方可乘之机,否则以单震字诀相搏,余承方也恐难有胜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