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世界里,天空总是堆满乌云,看不到一丝阳光。
鬼魂从四面八方而来,他们戴起小丑的面具与我擦肩而过。
天空下起灰色的雨,我没有带伞,也无处躲藏。
魂潮化为汹涌的浪涛将我卷入海底。
我挣扎着,无法呼吸,快要窒息。
暖意从我的脸颊传至全身,姐姐抱住我,我们额头抵着额头,冰冷的海水化为温泉。
一头巨鲨把我们撕碎吞噬。
眼中的光快要消失殆尽,脸上的疤痕是我毕生难忘的烙印。
△
绘霾从噩梦中苏醒。
她坐起在床上,惊魂未定,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
不一会儿,闹钟响了发出刺耳的铃声。
绘霾伸手拍下闹钟顶上的白色按钮。
铃声停止了,灰白的数码屏幕上显示出今天的日期,二〇一六年四月十一日,时间是早上六点整。
梅月的清晨天色蒙蒙亮,黑夜的影子还没完全褪去。
昏暗的房间里,两双眼睛静静地凝视对方。
绘霾的眼睛带着憔悴与无限的落寞,仿佛世间可视的万物都失去了光彩。
而另一双眼睛,你能从中看到浩瀚的星海,晶黑的瞳眸恍若遥远宇宙中最为灿烂的星辰。
一颗象征诞生,另一颗象征死亡。
那是绘璃的眼睛。
“早上好!”
绘璃坐在绘霾的大腿上,微笑着献上元气十足的早安问候。
她穿着素白的连衣裙加上及肩的短发看起来整洁自然。
“早上好。”
相反绘霾的语气显得十分平淡,似乎习以为常。
“妈已经准备好早餐了,快点起来,上课就要迟到了哦。”
尽管绘璃表现得神采奕奕,但绘霾却完全提不起精神,只是点点头表示“我知道了”。
“我在楼下等你。”
说完,绘璃下床蹦蹦跳跳地离开房间。
除了窗外的鸟叫,四周安静得仿佛一场幻觉。
纵使不情愿,绘霾也得拖着疲惫的身子起床,完成洗漱。
换衣服时,她打开衣柜,镶嵌式的镜子映照出她一丝不挂的样子。
纤弱白皙的躯体,胸前青春期的微微隆起。
可令人意想不到的是,那一团团分布在背部、腰间的淤青,有的是快要散去的淡青色,有的则是刚留下不久的墨绿色。
绘霾并没有在意伤势,她抓紧换上蓝白色的校服,扎起简单的马尾,便匆匆下楼。
信记大排档,一楼。
白炽灯管照亮无人的街道,榕树的影子在风中摇曳。
树底下一只橘猫正在舔舐它的毛发,偶然传来的声响让它灵巧的眼睛定格在一处。
“王姐的豆浆、肉包,刘婶的鸡蛋肠粉,小张的肉蛋肠粉,李哥的云吞面加卤蛋……”
信记的老板巫信在逐份清点客人昨晚预订的外卖。
他发现对不上,便扯起低沉的嗓子:
“雁,面呢。”
“在煮了,等一会。”
厨房里头,老板娘何思雁将刚包好的云吞扔进沸腾的汤中。
她挺起弓着的腰,忙里偷闲锤了几下酸痛的部位。
两分钟后,她用笊篱捞出云吞放进外卖盒子,又从案板上抓了一把面条放进汤里。
期间,她加了葱花、蒜油、小勺盐作调味,将煮好的面条铺在上层,放一颗卤蛋,浇一勺浓骨汤,合上盖子。
不用喊,到点了巫信自然会过来取,这也算得上是种默契。
店里有三排座位,绘霾坐在最靠近点餐台的位置。
母亲何思雁给她准备了豆浆、叉烧包还有一笼蒸饺。
绘霾将叉烧包掰开两半,肉馅饱满诱人还透着热气。
对座的绘璃干巴巴地瞪着绘霾一口一口吃掉包子,望眼欲穿,禁不住问道:“好吃吗?”
绘霾沉默了一小会儿,点了点头。
绘璃笑道:“那就好。”
早餐过后,绘霾背起书包,拎着巫信打包好的八份外卖出门了。
绘璃踏着轻快的小碎步紧跟在后面。
偌大的塑料袋里除了香喷喷的外卖,外加一张巫信留下的便签,潦草地写着谁谁谁点了什么。而其中基本都是熟客点的,也让巫信省去了写地址的麻烦。
点餐的客人会要求将外卖放在指定的地方,比如挂在门把,或放在一楼的窗台上。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能六点多醒来,更别提有充裕的时间到店里慢慢享用,吃饱喝足了再优哉游哉地去上班。
快节奏的生活下,能安心地吃顿早餐都成了大人们的奢望。
而给那些被时间追得狼狈不堪的人们送餐成了绘霾必经的日常。
七点整。
绘璃适时地“离开”了。
躁动的校铃拉开课程的帷幕。
先是早读,作为准毕业班的一员,绘霾没有丝毫懈怠。
她的书上用三种颜色的荧光笔做了不少标记,蓝色标记是必考点,黄色标记是额外知识补充,红色标记通常会伴随一个日期,那是某次考试中自己遗漏的知识点。
一个班里有勤奋好学的优生,自然也会有浑噩度日的差生。
每当走进教室,你总会看到最后几排的座位书本试卷叠得老高。看似在汲取知识,实则是为了更好地吸收天地日月之精华——睡大觉。
对此,班主任邓敏了然于心。
二十年的教学生涯,他得出一个结论:
每个班总有一群白羊和一群黑羊,作为头羊他只需要在这个关键的节点好好引导白羊,管好黑羊,带领他们顺利毕业,一年来的努力就不算白费。
下午两点半。
按课程表,第一节本该是班主任的英语课。
校方突然通知初三级全体教师召开临时会议,邓敏只好将课程转为自习,但下一节体育课照常上课。
教职办公室一众老师匆匆离开后,教室里的讨论声持续不断,此起彼伏。
在大家看来,自习和体育老师管的比较松,相当于没有课,而且今天是周五,只要熬过最后一节地理迎来周末便又可松一口气。
现场兴奋得有些跳脱的氛围却没有传染给绘霾,相反她的脸显得格外阴沉,握笔的手在微微颤抖。
她想,这次的体育课,大概是不能请假了。
第二节课的铃声响了。
所有同学都到操场集合,除了邓敏带的六班,还有好几个班恰巧周五下午第二节同样是体育课。
绘霾站在教学楼二楼楼梯间,她透过玻璃窗观察着整个操场的动态。
和她预想的一样,全部班级的体育老师都迟迟未到。
怎么办,已经上课五分钟了。
她在心里默念,脸上却愁眉紧凑,双手紧紧握拳,指甲陷入掌心。
再不找个地方躲起来的话,他们就要来了……
“哟,巫绘霾。”
仿佛强雷洞穿身体,在绘霾的心脏打开一个缺口,封锁在心底的恐惧如狂蜂般倾巢而出。
她全身倚靠在窗台上以此代替倍感无力的双腿。
“躲在这呢,我们找你,找得挺辛苦啊。”
站在背后的女生揪住绘霾的马尾,猛力一扯。
绘霾整个人失去平衡,瘫坐在地上。
女生握住头发的手向下用力,绘霾被迫抬头仰望着那张满是痘印、贱肉横生的臭脸。
明明是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女生却流露出百般无奈的表情,似乎在抗议我才是受害者。
“我们只是想欺负欺负你,又不会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
粗哑的声线如同数以百计的蛆虫爬进绘霾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