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的时候，陆子坚恍惚了一下。
一扭头，看到蜷在小沙发上看书的周建春，他才渐渐回过神来。
今天跑过来，他单纯就是来找老周同志喝酒的，甚至从老周同志这里拿到个准话儿，算是把自己跟周建春的关系，彻底从官方层面敲定，都是捎带手的事情。
一瓶汾酒，俩人分了，喝得越来越愉快。
老周同志是属于那种有学问、有素养的教育工作者，陆子坚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知识点也不少，而且关键是上辈子就对他很熟悉了，很知道老头儿喜欢什么，就顺着他的兴趣点聊呗，聊来聊去，老头儿就兴奋了，越来越觉得陆子坚这小伙子是真不错，很多观点都跟自己几乎完全一致。
关键他那还明显不是为了讨好自己而现场反应的，他聊得很多东西，一来有广度，二来有深度，明显是平常自己读书思考的所得。
这就更难得了。
说明爷俩天生对味。
于是酒喝到后段，随着老头儿对陆子坚好感渐生，甚至引为知己，陆子坚就鸡贼地有点躲酒，躲酒不是为了真的少喝酒，主要是老周同志表示不满，甚至要劝酒的时候，可以趁机向他科普一个概念：开车不喝酒，喝酒不开车。
所以，你瞧，是老周同志自己说的：不行待会儿吃完饭，你就睡一会儿再走。
于是，酒足饭饱之后，就顺利地进入了周建春的闺房。
她家在乡中里分的这个小院儿，跟大姑他们辛集乡的家属院，规制很类似，就那么三间堂屋，外加一间西厢房做厨房的样式。
三间堂屋，中间是客厅兼饭厅，东间是老两口住，西间是周建春的卧室。
其实上辈子也住进来过，但那应该是五六年、甚至六七年以后的事情了。而且后来到了08年09年那会儿，平成县这边也搞大拆大建，很多乡中、乡政府的家属院，都在那一波里给拆掉了，单位给买房补贴，老两口就买了房子搬进去，周建春的这间闺房，自然也就从此消失不见了。
“呀！你醒啦？”
老是盯着她看，她很快就察觉了，一抬头，正好碰上陆子坚带笑的眼神儿，一声“呀”出口，前半段还声音不小，但很快就压下去了，愣是让她给“呀”出了百转千回的味道。后面一句“你醒了？”，就是十足的小声音了。
显然她这个聪明劲儿，马上就反应过来了。
不好惊动爸妈的。
既然醒了，那就当然不好继续窝在女孩子家的房间里了。
“来，过来！”
陆子坚冲她招手，等她走过来，又拉她的手，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
老周同志很疼周建春，西间屋子不算大，还是给她按了个小吊扇，也不用转太快，屋子里就凉丝丝的，很舒服。甚至陆子坚带了酒睡觉，一觉醒来，脖子里都没多少积汗。很舒爽。
周建春到床边坐下，陆子坚伸手轻轻一扥，她很自然地就歪进陆子坚怀里。
“你爸睡了没？”
“睡了，你睡了没多大会儿，他就也睡了，我爸今天喝得有点晕乎乎的样子，他平常都不喝那么多的。不过他刚才就已经醒了。他作息可准了，平常睡午觉，都是不用闹钟的，到点儿准醒。今天喝了酒，居然还是就睡四十分钟。”
陆子坚假模假样的叹了口气，“唉，那完蛋了，弄出点动静，他肯定能听见。这下子办不成了。”
周建春差点儿笑出声来，她当然知道陆子坚说的是什么意思，于是就攥起拳头，照着陆子坚的肩膀给了一下，脸蛋儿一下子就红起来，“净瞎说，他睡着也不敢，我妈还醒着呢！”
陆子坚就嘿嘿笑。
其实想想都知道不可能，别说现在不可能，将来就算结婚了，跑老丈人家办事儿，那也是极不礼貌的事情。更何况这屋子如此狭小逼仄，隔音条件又那么差，稍微有点动静，叫老丈人丈母娘听见，多尴尬。
他只是故意逗周建春罢了。
在这样一个恬静的午后，吊扇呼呼地转着，有点快又有点慢，窗外隐隐传来知了的叫声，竹席沁凉舒适，怀里抱着自己心爱的女孩。
一时间陆子坚舒服的甚至有些不太想说话。
然而周建春又说起了刚才酒桌上聊过的一个话题，“我爸那个朋友说，要真是570分，走建筑工程学院可能不那么稳当，你说，要是万一我考不上怎么办？”
刚才酒桌上，老周同志也表示了一下担忧。
这个话其实不好接，因为谁都没有什么好办法。
这年头的先填志愿后高考，讲真的是一个不太合理的操作，只是年代条件如此，在计算机和互联网的时代到来之前，谁都没什么解决办法罢了。
但是……上辈子周建春是考上了的呀！
“那你自己觉得呢？”陆子坚问她。
周建春抿嘴片刻，说：“实在不行我就……就复读！就像你说的，我也觉得，考大学对我来说，还是很重要的，总不能从这会儿起，就不上学了吧？”
顿了顿，她的声音又低一截，“本来就觉得配不上你了，要是再连个大学都考不上，那我就更觉得配不上你了！”
陆子坚“嗨”了一声，片刻后，问：“要是……第二志愿能走掉呢？”
以后的人报志愿啥习惯，陆子坚不知道，不过当下这个年头的高考，很少有人敢选不接受志愿调剂的，就连陆子坚和赵美琴，也都把一本、二本和专科的志愿都填满了，且勾选了接受调剂。周建春的普通本科第二志愿，选的是山东经济学院，这个是班主任推荐的，第三志愿是济南联合大学。
第三志愿比较差，是之前没几年刚升格成本科的，说原来是济南师专。
兜底用的。
“那……我也想复读一年！反正我受不了自己跑到泉城去上学。我就想跟你待在同一个城市，哪怕不是同一个学校也好！”
陆子坚想了想，忽然说：“没事儿，首都到泉城，有高速路的，其实也就四百公里的样子，几个小时就到了。”
周建春闻言，不由得瞬间扭头看着陆子坚。
俩人之间太熟悉了，她一下子就听懂了陆子坚的潜台词。
虽然刚才在餐桌上，他没什么表态，但是现在看来，他应该也是不看好自己能走第一志愿了。
“建春，子坚醒了不？醒了就出来吃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