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爷，大娘……呦，桂英这个棉袄不孬，好看！”
放假太晚，一个事儿赶着一个事儿的往前跑，终于腊月二十八这一天，实在是不能继续拖了，陆子坚跑到刘桂萍家里来送年礼。
放下东西略坐一坐，要带着刘桂萍进城闲逛之前，他还很认真地跟刘桂英说：“我问过厂里了，说是年满十六周岁就可以进，但是要求初中毕业，得有初中毕业证才行。没有毕业证不要。”
陆子坚是真的问过胡春辉了。
过去的老饮料厂，是公家单位，但实话说，那时候国家连《劳动法》都没有，十四五岁就找关系门路塞进厂子里的半大孩子，也不是一个两个，反倒是鼎丰食品买下老饮料厂之后再招人，压根儿也不可能招些半大孩子进来，干不了活儿、没耐性，还动辄调皮捣蛋的，正好据说今年一月一号，《劳动法》就开始实施了，说是明确规定，不满十六周岁算童工，饮料厂就更不可能要了。
但只要年满了十六周岁，哪怕算未成年工，也是合法的。
所以认真说起来，初中毕业证才算是厂里招工的硬标准——当然，现在厂子里不缺人，而且因为生意很好、名气很大、待遇又好，要招人也是拣着人尖子去挑，上次十一月底招了一波几十个人，全都是高中毕业生。
刘桂英的同桌如果要进厂子打工，还真的是必须走后门，不然进不去。
得到如此正式、认真的回答，让刘桂英显得特别高兴，更何况姐夫刚进门的时候，还夸自己的新棉袄了——大哥给买的，很洋气的羽绒服。
“哦，我知道了姐夫，那我回头就去给俺同学说，劝她上到毕业。”
“那就最好了。等拿到毕业证，她要是还想进厂子，你找我。”
“好！”
被他们一家人送出来，陆子坚带上刘桂萍去县城逛街，在车上才听刘桂萍说，她大哥刘桂勇今天也去送年礼了，就是不知道女方家里会不会留下吃饭，不过大概率不会，而且她爹妈也是提前就叮嘱她了，让中午一定要回来，来家里吃饭。
她的心情看上去很好，倒是没那么多话，只是一路去县城，她始终趴在侧窗的位置往外看，陆子坚偶尔扭头看她，能看到她脸上的专注，偶尔两人目光对视，也能看到她脸上的笑意，与眼中的新奇。
车子离了土路之后，平稳了好开了，陆子坚就腾出一只手来，过去抓住她的手，她这才回过身来，歪进宽大的座椅里，用一种混杂着兴奋与新奇，甚至还有一点骄傲的语气说：“开车真快！”
“那时候我骑车去乡中，九里地，得骑好久，现在坐上这小轿车，感觉几分钟就到乡上了，去县里也那么快。”
陆子坚闻言笑笑，揉揉她的手。
小手儿腴嫩，很好摸。
而且仔细感受下，能摸得到，去年冬天，甚至一直到今年夏天时候，在她手上还能摸到的那些粗粝，那手掌上的细茧，现在都已经几乎不见了。
能摸到的，都细腻滑润。
人就是这样的，务农哪怕只一年，手上也一定会有茧子，皮肤一定会变得粗糙，而且肤色变黑，但只要脱离了农业劳动，不需要太久，半年，或一年，这皮肤就会渐渐又回到它娇嫩的样子。
更何况她是刘桂萍，本就国色天香。
陆子坚甚至感觉有点小骄傲。
他觉得自己养的很成功。
“又不是第一回坐车，咋还那么感慨？”
“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坐一回就忍不住想说一回。可能是我以前从来都没想过，我这辈子还能坐上小轿车。”
“那坏了，以后你坐车还早着呢，得坐一辈子呢，岂不是要说一辈子？”
刘桂萍闻言笑起来，微微地歪着脑袋想了想，说：“那也想说，坐一回说一回。”听得陆子坚不由笑起来，握紧了她的小手。
除了颜值、身段儿、乖巧这些本就讨他喜欢的东西之外，其实他格外喜欢刘桂萍身上这种质朴和纯真的东西。不做作。
“对了，你刚才看见桂英的眼神儿了没？”
“嗯？看见了，就是……没咋看懂，她一个劲儿看我，是有啥事儿？”
刘桂萍一下子兴奋起来，也不算兴奋，就是笑得特别开心的样子，“桂英说也想试试坐车啥感觉，她想让咱带着她上城里，都没等到我说行不行，俺爹俺娘就熊了她一顿，给桂英气得不行，当着俺爹娘，她又不敢跟你说，这才拼命给你使眼色，结果你愣是没看懂！哈哈……”
“嗨！早说呀，这有啥，后头再拉两三个人那还不轻轻松松的……”
听她这么一说，陆子坚当即丢开了油门，扭头看她，甚至脚都落到了刹车上，“要不，咱这就再回去，把她接上？”
然而刘桂萍说：“不！才不拉她！哪有她这样的，咱俩谈恋爱，她跟着凑啥热闹？你说，就算咱回去拉上她，到城里咋办？让她自己去瞎逛？那样别说俺爹娘，连我都不放心！可要是带上她，我就觉得……别扭。”
倒也是。
陆子坚想了想，脚又回到了油门上。
小两口闲逛，后头还带个小姨子，的确不伦不类的。
“你不知道，其实桂英就这样，她不光是想坐车……当然，她也的确眼馋，想坐坐小轿车，她就是那么虚荣！但其实她更想叫你给她买东西。”
说到这里，她噘起嘴，其实应该是有点不高兴了，“还有谁能比俺家里人更了解她？她就是那么个人，喜欢好吃的好喝的，喜欢好衣裳，喜欢人家夸她。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夸她了，还有钱，愿意给她买衣裳穿，她真是……”
陆子坚不由笑起来。
好吧，其实刘桂萍吐槽自己的妹妹，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陆子坚也不是眼瞎的，前后认识也一年多了，虽然打得交道也就有限那几次，但他还不至于连刘桂英是个什么性子都看不出来。
她跟刘桂勇、刘桂萍的性格，都很不一样。
从性子上就不是那种踏实、低调、沉默寡言的人，反而喜欢张扬，喜欢表现自己。当然，像刘桂萍说的那样，喜欢好吃好喝的，喜欢好衣服。
这种性格，陆子坚倒无所谓，但很显然，刘桂萍对她意见不小。
尤其是当她发现，刘桂英老是拐弯抹角的，想从陆子坚手里掏钱包，想要这个想要那个的，对她的不满就更甚。
而且能感觉得出来，她甚至觉得刘桂英这么办，是在让她跟着丢人。
刘桂萍本身是那种……你对她的每一分好，她都清楚记得，你给，她也接着，一点小恩情，说不定能记一辈子，但她绝不会主动开口要这要那的。
那对她来说就是，亲人归亲人，亲归亲，我都只是给啥了才接着，那是因为这是我男人，我俩这一辈子都是一起的，我才接，你凭啥要这要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