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谈笑风生。
曹州驻京办这边的大厨,果然一出手就是正宗的鲁菜风味。
人常说八大菜系,其实呢,由明至清,乃至民国,一直到当下,只要一说到顶级大宴,一定是鲁菜的主场,而一个厨师,别管你在民间混得再怎么风生水起,只要是鲁菜、抓炒你做不好,那就不配去做顶级的大厨。
而偏偏,鲁菜要学会很容易,要做的精、做的美,实在不易。
这边的大厨果然水平不一般。
陆续上菜之后,陆子坚亲手给身边的两个女孩子夹菜。
席上一共六个人,陆子坚坐主位,他亲手把靳晓燕拉到了自己左手边坐下,而把任红裳放到了右手边——任红裳懂不懂,不好说,大概率出身官宦世家的她,也是能明白的,但至少出身鲁西南的人,只要但凡吃过几顿正规的酒席,就一定懂这里面的含义。主位的左手边,是上位,右手边是下位。
两个女孩子都安之若怡。
杜小京、赵小静和陈爱民,也都能做到视若无睹。
因为有了任红裳的在场,大家很默契的都说普通话,顶数陈爱民的普通话最差,但也绝对能保证沟通无障碍。
席间说些曹州近些年来的各种逸闻,杜小京也好,还是赵小静、陈爱民,都是陪席的高手,总能说些奇闻轶事,好笑而又不俗。
三斤白酒一眨眼就下去了。
赵小静平常也算个能喝的,毕竟,能被调到首都来,给杜小京做副手的嘛,但是陪陆子坚和靳晓燕喝了几杯之后,她马上就发现,不要说陆子坚八风不动,就连靳晓燕,似乎也是海量,怕今天要遭!
于是,喝到了脸已经有些红扑扑的她,果断地尝试把目光瞄准了一直都没怎么喝酒的任红裳,想要借着说话,略略打断这个喝酒的进程。
一问,任红裳说,现在在外国语大学读大二了。
于是席间顿时就有了新话题。
哪怕是陈爱民,这时候当着靳晓燕,他也要奉承一句,肯定成绩很好,外国语大学可不好考之类的——任红裳面带笑容地听着,偶尔客套谦虚几句,显得格外的娴静而素淡。
一条硕大的红烧花鲈端上桌,靳晓燕尝了一口,很是称赞,转而夹了一筷子,小心地帮陆子坚剔掉了仅有的那两根刺,放进陆子坚的碟子里。
然后,她甚至放下了筷子,转而又夹了一大筷子鲫鱼,慢慢地给陆子坚挑起鱼刺来,一边挑刺,倒是还不耽误她一边说话闲谈。
任红裳认真地看着这一切。
事实上她不知道,虽然平常在家里的时候,靳晓燕也这样,吃虾她会帮陆子坚扒皮,吃螃蟹帮陆子坚开壳去黄,吃鱼帮陆子坚挑刺,但今天,其实她表现得是略微过火了一些的,带了些表演的成分。
然而,靳晓燕也不知道的是,事实上对于面前的这一幕,任红裳心里也是早就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的——认识陆子坚之前,她就已经知道这个人女朋友一大把了。而谈恋爱以来,她每有所问,陆子坚几乎是毫无隐瞒。
所以,虽然都没见过面,但她知道靳晓燕,知道赵美琴,知道周建春。
她甚至知道刘桂萍,知道陆子坚和她之间的那场其实不合法的“土婚礼”,而且也知道,陆子坚已经有一个儿子了。
就是这个鼎丰食品的董事长靳晓燕给他生的。
不止如此,虽时日并不长,她却还是已经知道了周滔,知道了蒋琴琴。
她认真地思考过这个问题,所以她知道,妈妈和嫂子的那些经验,在自己身上并不完全适用——爸爸也好,哥哥也好,在外头虽然的确都有情人,也都养着,但其实都完全不敢公开,都是悄悄的,也基本不会影响正常的家庭。
所以,妈妈也好,嫂子也好,天然的大义名分握在手里,结婚证和家人朋友的认可在那里,面对这种情况,只需要装作不知道就可以了。
反正男人嘛,就是图个新鲜,想出去玩玩罢了,只要你把握好分寸,他们自己心里其实清楚得很,压根儿也不会为了外头一个女孩子,而动摇自己的家庭和事业——女孩子可以随便玩,甚至随便换,家一旦动摇,那可是大麻烦!
做妻子的,只要你自己稳住了,这个家其实稳得很。
但陆子坚这边的情况,明显不同。
自己喜欢他,疯狂的喜欢他,但却已经失了先手。
他在老家已经有了婚礼,娶了妻子,虽然肯定没有结婚证,但是在国内这个社会,很多时候长辈的认可,和一场正式的婚礼,甚至比结婚证还有效,这个道理她是很清楚的。
他还已经有了儿子。
一个他在事业上的重要助手,手握一家年产值很可能几十亿的大公司的女强人,在没名没分的情况下,给他生的儿子。
他还有好几个红颜知己。
甚至像赵美琴和周建春,还都在逐渐地向着靳晓燕的那个方向靠拢,逐渐成为他开创其它事业的时候的重要助手。
任红裳知道,自己已经落后太多。
而且,认识之初其实就明白的,他作为商人,虽然会对爸爸有着颇多的退让,和尊重,但却绝不是那种因为爸爸一句话,就会放弃他已有的东西,转而乖乖同自己结婚的人——事实上,爸爸虽然位高权重,但是在当下这个时代,也的确是不可能真正的压制住他。
所以,任红裳很清楚,自己需要更聪明一些。
更柔软一些。
所以,“晓燕姐,一会儿菜都凉了,你吃吧,我来挑!”
眼看着靳晓燕又弄好了一块鱼肉,任红裳越过陆子坚,适时地开口,然后面带笑容地夹起一筷子鱼,低头认真地挑起刺来。
靳晓燕只是稍微愣了愣,就友好地还给她一个笑容,见她真的开始挑刺,就一边夹菜,一边笑着说:“他爱吃鱼虾螃蟹这些,又不耐烦挑刺、剥壳。”
任红裳笑笑,点头,“我记住了。”
席上几个人的谈话声一时间都小了下来,几乎每个人都眼观鼻、鼻观心——这场面,还真的是没人见过,偏偏以陆子坚和靳晓燕的身份,他们几个陪着吃饭的人,连句打趣的话都不够格说,只好装看不见。
倒是赵小静,饶有兴趣地又看了任红裳一眼,心想倒是难得,靳晓燕好歹也是董事长,那是见过世面的,也有能力,能知道该怎么拿捏男人,不算出奇,这个女孩儿才上大二,还是个小女孩儿,居然能如此圆润地处理这场面,也算厉害!
心里这么想,肚子里有点酒一烘,她下意识地就开口,问:“对了,任小姐,你家里是做什么的?哪里人?”
任红裳正挑干净了一块鱼肉,夹到陆子坚的碟子里,闻言笑着抬头看了赵小静一眼,却是不说话,反倒是扭头看向陆子坚。
陆子坚顿时明白她在问什么了,倒是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于是洒洒开口,说:“她爸是咱们省委组织部的任开山部长。”
唰的一下,现场一片寂静。
陈爱民刚夹起来的一筷子芦笋一下子掉到了桌子上。
杜小京端起来的茶水杯子还没送到嘴边,就忽然洒了一裤子。
赵小静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脸上,嘴唇微微颤抖。
靳晓燕则是控制不住地扭头看过来,一脸震惊。
而这个时候,任红裳冲大家笑了一下,转转桌子,伸筷子夹过一个大螃蟹来,放到自己的碟子里,沉默着,低了头,开始动手给陆子坚拆起螃蟹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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