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西北近郊，清河北岸。
五月二十日。
事实上就是十几二十年之后的五环上清桥，在这个年代，它还算是“郊”。
一行六辆车子，开进了刚刚建成的新工厂，而事实上，一边的生产厂房是已经建完了，但旁边依然还有大片围起来的工地，正在继续施工。
建完的这部分，是东方智造的工厂，在建的部分，则是一栋高十二层的研发中心——西北角还留了好大一片空地，已经做好了土地的前期准备，等到第一栋盖完了，紧接着就会开始建第二栋，也是十二层，计划中归CDMA事业部。
车门先后打开，大家纷纷下车。
今天来的人正经不少，从陆子坚、周建春、倪广南，到朗华工厂的生产厂长秦光，到东方智造的副总工程师罗争，甚至CDMA事业部的何庭波，再到东方智造这边专门负责管理建筑跟踪的赵玉海，还有下面好几个不知道是哪一级的大大小小的经理，都来了。
呼呼啦啦一大群人。
陆子坚从下车开始，就皱着眉头，面色严肃。
项目已经验收过，这一遍主要就是陆子坚要看一下。
除了主抓此事的东方智造副总经理赵玉海，项目施工方也有人专门陪同——项目是三月二十号那天奠基的，那天正好是二月二龙抬头，奠基的时候，首都的常务副市长刘兴邦，和副秘书长韩崇文，还亲自过来给剪的彩。
厂房的建设工期是45天，内部装修工期15天，算得紧锣密鼓。然而事实上还是没用两个月，连建设加装修加进设备和调试安装，一共只用了58天，就开始验收了，陆子坚在一大帮人的陪同下进去转了转，然而任由陪同的人各种解说、介绍，他只是走，边走边看，却是从头到尾不置一词。
出来之后就跟倪广南凑一块儿，说：“挺好的，搬吧？”
倪广南点头，回答简洁，“好！”
事实上，这是陆子坚一直都很注意，给倪老师的一种特殊尊重。
这件事本是完全不必问他的，但陆子坚还是要问这一句。
这一句就够了，面子十足。问过之后，陆子坚招手叫过周建春来，绷着脸，硬邦邦的说：“你让人安排一下……秦厂长，你抓这个事儿，搬家吧！”
秦光赶紧答应。
然而，也就如此了，陆子坚面色不善，从下车那会子开始，就面色不善，这时候几乎没有任何人敢说一句多余的话。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明明是大好事，没人知道他为什么不高兴。
周建春也不敢说话。
“行了，看也看了，挺好！散了吧，都忙去吧！”
陆子坚摆摆手，撂下这句话，转身上了车。
从下车到上车，前后一共不到二十分钟，他上车走了，留下一帮人面面相觑一下，也都紧随其后上了车子，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
只有周建春很知道是怎么回事，一上了车就抱住陆子坚的胳膊，很是有些惶恐，“哥哥，我真的知道错了，以后再也不敢了！”
陆子坚叹口气，把她搂进怀里，手摸着她新剪的齐耳短发，有些语重心长，“我们还在创业呢，钱是多少有一点了，但背的债更多，窟窿还是很大的，这个时候，这种我去做个什么事情，都得把一大帮人给叫上，让大家都得陪着我，什么事儿都干不成的做法，除了耽误大家的宝贵时间，别的又有什么意义呢？”
周建春低着头，不敢说话。
即便她绝对是陆子坚最宠爱的女孩儿，即便她经历了大半年的历练，正在越来越找到做老总的感觉，在公司里也是威势愈隆，可是在陆子坚面前，她仍然很清楚地知道，自己只是她的一只小猫、一只小鸟。
一旦陆子坚变了脸色，她是真的很害怕的。
连靳晓燕这种其实很大程度上参与了创业，从一开始就是跟陆子坚一起白手起家的人，对陆子坚尚且畏惧之极，又何况周建春呢？
而事实上，她也的确知道，陆子坚虽然手中资产极多、平日也威势极重，但他的确就是不喜欢做什么事情都大呼小叫、前呼后拥的。
只不过这一次，也不知道当时自己的脑子到底是怎么就抽筋了，莫名觉得这是一件大好事，既然陆子坚要去视察一下，那就通知大家，一起去转转。
当时压根儿也没想到这算是有些得意忘形了，踩进了陆子坚最讨厌的形式主义、官僚主义的坑里了。
“你这是第二回了，就这一回，绝对不许再有下回了！”
陆子坚扭头看着她，神色郑重，“再有下一回，别怪哥哥心狠，可就要把你这个副总经理给撸了！”
吓唬她而已。
周建春的性子如此，上辈子也是反复敲打过好多次，她才渐渐改变，至少是在陆子坚的面前，不再这么做事情了而已，但究其本性，依然是这样子的好场面、好风光、爱显摆、慕虚荣——然而，又哪会真的撸了她呢？
毕竟是自己的女人嘛！
但她还是被吓到了，乖乖点头，乖巧到不行，“我真的记住了，绝不再犯！”
…………
车子一路回城，很快上了三环，接近中关村的时候，陆子坚忽然就又远远地看到了路边那块硕大的广告牌，上面有几行大字。
这几行字，大约算是这个年代国内互联网行业最知名、影响力也最大的一句话了，它写的是：中国人离信息高速路还有多远——向北一千五百米。
呵呵，来自瀛海威。
某种意义上来说，国内互联网行业真正的第一代霸主。
哪怕是到了现在的1996年，要上网，你也得找瀛海威。
而瀛海威的老总张树新，自然是这个年代国内互联网爱好者、创业者们心中绝对首屈一指的大佬了！
但它已经离倒闭不远了。
后浪要拍死前浪的时候，连个招呼都不会打的。
车子很快到了知春路，把周建春放了下去，陆子坚就又把自己的毛选拿出来，一边打开找到折页处，一边说：“去北外。”
陆子坚目前与北外这所学校唯一的联系，当然，只有任红裳。
今天中午，陆子坚约了跟她一起吃饭。
谈恋爱嘛，一周约一次饭，陆子坚也不知道算不算谈恋爱，但是就过去约的那两次来看，至少任红裳觉得是。
那就是呗。
这样其实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