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的日子可是真好过……”
大年初三，轮到陆子坚的大姑二姑回门了，陆子坚还是选择了去接，八点来钟出门，九点出头，两家人就都接过来了，离做中午饭还早，大家就都不忙，小孩子们在院子里玩，大人们就坐在堂屋闲聊。
男人们抽着烟，弄得屋子里烟雾滚滚。
二姑在那里说着他们去年一年的好日子，“开春我就抓了四头猪，俺子坚说他厂子里一天杀一头猪都不够吃，叫我放心喂，我就放心喂，后来还又跟俺帅帅他爷爷奶奶商量了，叫他俩搬俺家来住，他那老屋子空出来，我又抓了十二头，俺圈在院子里喂，他爷爷不放心，怕人偷，天黑了过去睡，给俺看着！”
“我这一天天，除了俺帅帅他爹放个假回来，伺候他吃饭，就是跟俺帅帅他爷爷他奶奶一块儿，拌猪食、清猪圈，弄完了他爷爷不舍得闲着，还下地给割草回来喂猪！俺庄上几户近门子，都知道咱家这关系，也都跟着我喂猪，这不，年底都卖给俺子坚他厂里了，我那一共十六个猪，我喂得都肥，一共称出来4400多斤，还不用俺给杀了，厂子里食堂杀，这还结给了9800多块钱，快一万了！”
“俺帅帅他爹去年一年从厂子里拿回来了也快六千，这加一块儿，不算地里的粮食，去年一年俺家就收入了快一万六，猪那东西，它吃点粮食能吃多些？我喂这十六个猪，没用买粮食，俺家里收的棒子，就够了！棒子面才四毛来钱一斤，掺着喂就行，猪可是两块多！就这样，早些年俺家欠下来的账，一年就全都还完了，不欠账了，手里还有剩余，这日子还能不好过？”
二姑一向为人质朴、踏实认干，说出话来也透着股子实在，她这样明明白白的晒收入，向亲人们分享她去年一年的收获与喜悦，大家都能感知到她那种发自内心的成就感，也都替她高兴，就都笑起来。
这时候大姑说：“玉凤现在只要说话，没别的，就是夸她侄儿！”
于是大家都笑出了声来。
二姑也不反驳，就只是坐在那里笑。
大家都很适应大姑在最后来一句犀利的“辣评”，过去很多时候都是教训、讽刺，大家尚且不敢还嘴，更何况现在是开玩笑？
然而事实上，二姑刚才说得欢欣且喜悦，要是没有农村生活经历、没喂过猪的人听了，只会感到高兴，但陆子坚可是正经的农村孩子，所以他知道，养猪，还是养十几头猪，可真不是像二姑说得那般轻松的。
只不过这年代的农村人，大多都像二姑这样，愁只愁没地方、没路子去卖力气挣钱去，但凡有路子，其实都不娇贵自己，不心疼那点子力气。
力气没了，吃点饭睡一觉就又有了，手冻裂了，一开春自然就又长好了，这些事情，有啥可怕的？
家里房子老破不堪却无钱翻盖，孩子该开学了，那八十块钱的学费却没地方借去，家里老人生病了要住院，手头上却连一百块钱都拿不出来……那才可怕！
等大家都笑过，二姑却又说：“我就是夸俺侄儿，俺姐姐说的没错，没俺子坚，俺哪敢想今天这日子？这呢，有俺子坚在呢，我这两天过完年，就再抓猪去，今年我打算抓二十个，喂呗，五个八个，还是十五个二十个，不都一样喂？”
但陆子坚忽然开口了，说：“二姑，你要真想多喂点儿，就别在家喂了，靠大路，注册个养殖公司，找咱乡里给你批几亩地，你垒上院墙盖上猪棚，正儿八经喂！喂它个二三百头，甚至更多也没问题，找人来给你喂！”
二姑愣了一下，“呦，那可不行！弄不动孩儿！一来是那可得不少钱，一个猪秧子四五十呢！还圈地，还垒院墙盖猪棚，恁姑可弄不动！二来养那么些，也怕得猪瘟，喂成之后卖也是个事儿，恁厂里一天吃一个猪俩猪行，一个月才吃多些？要是二三百头猪一下子出栏了，咋卖？”
陆子坚笑，“没事儿二姑，你放心喂！钱不够你找我拿，不愿意找我借，其实你找信用社贷也没问题，肯定贷给你！至于卖，你更不用操心，我给你卖！我有这方面的路子，你别说二三百头，两三千头我也能给你卖出去！”
反正今年又是农业公司又是运输公司的，要往首都拉菜嘛，菜能拉，猪当然就能拉，哪怕只是现在的首都，也好几百万人呢，一年吃肉、吃菜，那都得是十亿斤起，搞不好能吃掉二三十亿斤——而这个市场，在未来二十年都是不虞萎缩，反而是飞速地发展壮大的。
再说了，首都不行还有津门，津门不行还有泉城、清岛等等，既然准备帮本地人往外卖东西了，当然优先可着自家人来，哪至于几百头猪卖不掉？
六米八的大车加上护栏，能装两三层猪，一车就能拉一百多头出去，二姑喂个两百三百头猪，都不够两辆车拉的，事虽多，却不繁，在首都找家肉联厂联系联系，一年给那边供上几十车猪，轻轻松松。
对于现在的陆子坚来说，纯粹顺手的事情。
现在的首都市的官府层面，他其实玩得要远比在平成县、在曹州地区本地还要溜——上到好几位副市长，下到各个市局，各个区，他酒友很多。
过去五个来月，一百五六十天，喝了六七十顿酒，不是白喝的。
“呦，你有这路子？”
二姑又惊又喜。
一时间，大家倒是围绕着这个话题，认真地讨论起来。
这个时候，刘桂萍进来了，捂在手心里一个东西，见陆子坚身边有个小凳子，就过去她身边坐下，见陆子坚看过来，她就张开手，原来是个精致的小发夹！
她很高兴的样子，小声说：“幼安送给我的！”
陆子坚愣了一下，失笑——好家伙，柏幼安是真鬼，记得好像是去年夏天，这丫头也送过赵美琴小发夹！
价虽廉，心意却在，惠而不费。
这种事儿柏幼安似乎总是能无师自通——只要她瞧得上这个人。
不过这个时候，大家正讨论着养几百头猪的可行性，忽然就见一直没说话的爷爷忽然开口了，却是看着刘桂萍，“桂萍！”
刘桂萍抬头，大家的讨论也都下意识地跟着停下。
就见爷爷笑眯眯的，冲刘桂萍招手，“你过来妮儿！”
刘桂萍有些诧异，但还是起身快步走过去，“爷爷。”
爷爷笑着，脸上颇有些不好意思的模样，说：“爷爷跟你商量个事儿……你看，这大过年的，恁俩姑也都来了……是啥，跟恁奶奶俺俩吧，也是稀罕小孩儿，现在你也过门了，你看看，这大过年的，能叫俺见见俺子坚在外头那个孩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