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赶回县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去之前就已经约好了，中午要到杜为民书记的家里小聚，喝几杯，于是陆子坚就直接把车子开进了大院。
按说工作期间，是肯定不能喝酒的，尤其是一个县里最重要的一把手二把手两位正职，如果同时喝了酒的话，一旦遇到突发事件，被人抓住了，可就是个不小的把柄——然而，这里是平成县！
县长转书记，杜为民在这里干了前后快六年了，赵鲁东也已经在这里当了三年多快四年的二把手，不客气的说，他俩加一起，平成县百分之六十的事情，已经可以定了，再加上一个陆子坚，这个程度可以上升到百分之九十！
杜为民提议，赵鲁东不反对，陆子坚跟风。
那这个酒说喝就喝，县里上上下下，谁也不敢站出来说个不字。
这其实算是送行了。
一家饮料厂，送了两位领导好前程，眼看年后杜为民就要调走，赶在这个时候，一个县里可以被认为是最重要的三个人，或者说，是一个小小的利益联盟，借由一场酒，忆一忆往昔，话一话别离，虽然杜为民要离开了，但大家的利益联系、过往的友谊，并没有被斩断——就这么点儿意思！
席上几乎无所不谈，却唯独没有人再提升迁啊、官场啊、投资啊之类的事情。
加上杜为民的儿子，在县计生办上班的杜鹏程负责陪酒，四个人，酒量都不小，直接干掉了一箱的特供茅子，却也并不算喝得十足尽兴，只是杜为民红着脸膛主动踩了刹车，那当然酒局就停了。
随后，他还丝毫都不见外地笑着，主动问陆子坚又要了一箱特供的茅子，然后还当场就打发了他儿子下去车里搬。
这是很亲近的意思了。
饭后，杜鹏程代为送了赵鲁东和陆子坚下楼，眼看杜鹏程回去了，赵鲁东扭头看了陆子坚一眼，却是不由得叹气，“唉，你呀！”
见陆子坚笑，赵鲁东就迫不及待地说：“卫生局的陈爱民，就是个官场老油子，马屁精！你那么个聪明人，怎么会刻意把他点出来，还推给杜书记？”
“还是说，你有别的打算？”
他的定力算不错了，居然愣是把话憋到了现在——四个人里，倒应该是数他的酒量最不行，陆子坚喝了得有二斤左右，赵鲁东喝了应该是最多一斤。
不过好在，酒喝完了饭吃过了，他看起来依然是很清醒的。
只是一旦环境合适，他就开始压不住心里的话了。
陆子坚闻言笑了笑，回答他，“但是陈爱民拍我马屁了呀！我得告诉大家，谁拍我马屁，我就不会亏待谁呀！千金市马骨，陈爱民越是不像样，这个示范的效果，不就应该是越好吗？”
赵鲁东闻言无语。
片刻后，他扭头看着陆子坚，问：“这么说，你准备去曹州做投资？”
陆子坚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个其实早就在计划里了，只是当时显然不知道杜为民要调走，所以是打算都落在平成县的，但现在，既然杜为民需要拉投资、做政绩，分给他一间厂子，并不为难，“是！去曹州做一家电池工厂！”
赵鲁东闻言眼前一亮，马上就问：“电池？什么电池？”
陆子坚回答，“铅酸电池。”
并且稍加解释，“我在首都那边，还有别的公司，等到过了春节，我就会主要推动这件事了，我要生产电动的自行车，装铅酸电池，到时候我会建一家自己的电池工厂，既然杜书记需要，那就放到曹州去，也完全可以。”
赵鲁东看着他，迫不及待地问：“那平成这边呢？有什么合适的项目吗？”
陆子坚回答的异常认真，“年后您帮我把咱们县里那几家老铁工厂整合一下，我收购，或者……其实我自己新建也行，收购还容易落人话柄，到时候，就让这边来做零配件加工，生产各种螺丝和配件。”
赵鲁东闻言，稍稍有些失望。
他不知道陆子坚所谓的“电动自行车”，会是怎样的一个形态，又都会有哪些工序，就只好按照自行车的形状大致在心里描摹一下，再加上个电机和电池，于是就问：“电机你自己生产吗？工厂放到哪里？其它配件呢？总装呢？”
陆子坚笑起来，也不好不回答，就只好陪他站在那里，掰着手指头解释给他听，“电机早晚要自产，但短期内不行，资金有限，而且电机生产的技术门槛不低，暂时我不敢把摊子铺那么大，先订购，自己搞研发，授权生产，其它的大量配件，也都是订购！主要就是钢材、塑料和轮胎这三大块，咱们这里工业基础太差了，没有合适的厂子，我自己暂时也做不来！”
顿了顿，他说：“至于总装……”
想了想，这次见面，老丈人对自己的不满和怨气，似乎也并不算多，反倒显得比之前还要更加的交心了，于是他干脆就直言不讳，“我要在这个时候，在首都、魔都这样的地方，多拿点工业用地！这些工业用地，在将来很可能会是一笔不小的钱，所以，也不能放在咱们平成！”
赵鲁东闻言，长叹一声！
但是想想，也似乎的确如陆子坚所言，平成县的工业基础，实在是太过薄弱了——跟做饮料厂不一样，他那个电动自行车，哪怕就是如自己所想，是自行车加上电机和电池的组合，也已经是比较高端的工业生产了！
像曹州地区这样工业相当不发达的地方，没有钢铁厂，没有什么像样子的化工厂，橡胶啊轮胎啊，更是挨不着，那么能抢到手的，除非陆子坚愿意自己投资、从头开始建厂，否则大概也就只剩下做一做简单的机械配件了！
县里有好几家铁工厂呢，有的甚至已经倒闭多年，技术工人有一些，还可以再招一些，车床嘛，车削刨磨那一套，只要引进点新设备，县里还是做得来的！
但是……
心念电转之间，赵鲁东找到一个思路，“曹州有化工厂，规模还可以，能不能你把塑料之类的配件订购，交给那边，或者你过去收购了，自己干，这样就算是支持了杜书记，然后，你就可以把电池工厂……”
然而陆子坚却失笑，摆手，称呼得亲昵，话也说的透彻，“叔儿！差不多得了！我的判断没错的话，您在平成县，最多再呆三年，甚至很可能只剩下两年！”
赵鲁东闻言愣住。
陆子坚却继续笑着说：“平成是我的老家，有合适的机会，我肯定回来投资，但后续那些，您享受不到啦！就留着，让我拿来哄一哄咱县里下一任的老大吧！”
赵鲁东闻言，嘴巴张了几张，到最后，却也只能是颓然地叹了口气。
是啊！最多还有三年！
甚至于……上次通电话，老爸的意思，明年的1997年，该换届了，自己在平成县待这几年，履历已经足够光鲜，政绩已经足够耀眼，该走了！
于是沉默下来。
过了足足半分钟，赵鲁东颓然地摆了摆手，似乎是想要挣脱什么一样，却是一抬头，才发现自己跟陆子坚说了那么半天的话，居然一直都站在自家楼下呢！
于是他说：“走吧，都到楼下了，上去家里喝杯水！”
陆子坚笑嘻嘻，“阿姨在不在家？”
赵鲁东哭笑不得，“你都有胆子胡来，倒是没胆子见你阿姨？”
陆子坚嘿嘿地笑着，倒也不再推，跟他一起上了楼。
前后两辈子，讲真，他还从来都没怕过见丈母娘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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