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生在外面坐着快睡着了,手术才结束。
和进去不一样,这一出来,他整个人都蔫了。
李一然还以为发生什么意外了,跑过去追着医生问:“我爸怎么样,不会残疾了吧?”
医生一脸懵逼,看向李文喻又看了眼他,双手举在空中还没来得及摘手套,呆呆的问:“你是在质疑我吗?”
“啊?”
李一然反应过来,转过身来刚要笑,回头又喊:“谢谢您了医生。”
“记得到一楼领药。”
这个任务交给了阿生。
李一然则推着他爸慢悠悠转了起来。
“爸,这么多年了,你要是看不上我你就直说,反正现在你站不起来,也打不着我。”
李文喻楞在轮椅上,把头仰过去看着身后的儿子:“李一然,你爹除了有点小心眼,没别的毛病,不是傻子。”
他嫌弃的把头摁了下去,“那你看看之前,你的所作所为,你爱我吗?”
李文喻脸上开始沉重起来。
“儿子,这么多年了,我对你是不好,一直没考虑你的感受,像你说的,除了给钱就是给钱,没有一点感情交流。”
“那我现在有钱了呢?不用你给我了,难不成你还不认我这个儿子了?”
李一然嗤之以鼻。
“当然认啊,不认你这个儿子我怎么活到现在。”
“一然啊,你奶奶走了以后,我也想通了,挣多少钱有什么用?最后忽视了家人的所有感受,物质维持不了感情,每个人的心里或多或少都藏着一些爱,而我藏的太深,感情就变质了。”
李一然静静推着他,低下头来看见爸爸的白头发,一根又一根,比上次多了不少。
“我这个人心思太密了,总想太多,可最后什么都没做到,还伤了你们的心。”
“爸爸以后会改的,这半辈子的光景,真的不尽人意,下半辈子爸好好对你。”
这些东西还重要吗?或许重要吧,李一然也认真在想,人生中彼此之间影响的意义是什么,那颗你来我往不曾透露的心,怎样才会被打磨的晶莹剔透。
阿生拎着一袋子药跑过来的时候,他有了答案。
“爸,这是我朋友阿生,我们大学室友,认识五年了。”
阿生羞涩的笑了笑,看着叔叔的腿说道:“刚才冒犯了叔叔。”
“没事儿,你们两个混小子不冒犯,我怎么能坐在这儿。”
李一然听了脸都快拧成一块,故作大声说道:“果然,天底下爹都一个样,死倔。”
把他爸爸送回家,李一然带阿生去附近转了转,他惊然发现,院子里的两棵梧桐树开了花,一改当初凄凉凋零的枯枝残叶,而是枝繁叶茂,向阳而生。
“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李一然望着梧桐树出神,曾经奶奶就是这样告诉他,不论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儿,总会有美好在其中出现。
“凤凰没招到,招来了一堆破事儿,奶奶啊,我想你啦。”
阿生看着他有感而发,心里有说不出的滋味,自己看着李一然这一路似乎也没有那么幸运,磕磕碰碰走过来才发现,原来身边这一群人有多可贵,在孤身一人的很久很久以前,未曾体验过这种温存。
“阿生,你看吧,奶奶好像什么都没有留给我,看着这些东西我甚至能联想起奶奶那张脸,你说,亲情这东西是不是真的有魔力?”
李一然捧着脸问,他终究是感性的人,对于亲情这种挥之不去的精神陪伴无法作以评价。
“有啊。”
阿生反倒更加释然的说:“这世上除了亲人,谁还会管你啊,恰恰那些我们心心念念的人给了我们这种感觉。”
心心念念的人就是亲人,对吗?
李一然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上的土,太阳正大,这天气适合外出。
“我带你去见老张吧。”
他笑嘻嘻看着阿生,“顺便看看奶奶去,让她老人家看看她大孙子怎么样了。”
阿生哪里知道张叔,这故事听他说过,关键具体在哪阿生也还没了解,一听说出门,以为又是个远门。
天气渐渐炎热,阿生扶了扶眼睛,顺带抿去了额头的一丝汗珠。
山路两旁虽说都是树,一阵又一阵的清风看起来很难抵消高温。他们在路上艰难的走着,偶然到一处端口,山上与山下间宛若一条镍带,磅礴之势将天地间分开。
阿生忍不住激动大喊:“李一然!这就是你的故乡吗!”
风声呼啸而过,回音在整个山间来了又回。李一然静静站在那里,嘴角带着笑。他紧闭双眼,幻想着自己是一只途经的鸟,自由穿梭,没有束缚,四海为家。
山上猪场中,老张正坐在他那张小椅子上卷着烟,脸上仍是慈祥。
突然间手指开始忍不住的抖,愈发剧烈,胸口开始无力,闷的出不来气。
“张叔,我又回来看你啦。”
李一然和阿生正好到了门口,老张一听慌张不已,自己的情况如果被这孩子知道了,肯定又会添不少麻烦。
他大口大口喘着气调整呼吸,忍耐着腹部的疼痛,强行把自己撑起来靠着墙。
手上的烟纸还没卷完,低下头来继续掐一小把烟叶,看起来什么都没发生过。
李一然笑着朝他过来,“怎么在这儿啊张叔?不忙吧?”
老张抬起头,苍白的脸色和额头的汗珠把这一切平静都打破了。
伪装是局限性的,爱才是无边无际的。
“一然啊,你工作不忙啊,走,咱们进屋说,怪热的。”
老张说完转身就走了,李一然让阿生跟着,自己坐在刚才张叔坐的位置。
一低头,一小把烟叶散落在地上,分布不均匀,面积也不大。可是他开始疑惑,老张怎么可能不会卷烟?他站起来,看着刚才他靠着的墙边,一个手印的痕迹已经干的差不多了,应该是汗。
最难过的不是这些,而是这个过程,他向来都带着答案去寻找问题,不论什么时候都喜欢验证自己的猜想,可是这个过程渐渐让他清楚,能接受与否的一切结果,最后结果都要由他来承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