犹如经历苦难后的重生,太阳今天早上格外热烈。
乐怡在吧台精心调制着小蛋糕,之前的工作经验让她看起来无所不能。一抬头看见李一然进来,开心地捧起刚做好的巧克力蛋糕给他看:“然哥,送你了。”
“嗯?”
李一然自己对这些甜品不感兴趣,可是看见乐怡小心翼翼的手和期待的眼神,还是好心收下了。
“乐怡你可以啊,味道还不错。”
刚放进嘴里一口就被身后柳鸢发现了。
“李一然,你又偷吃!”
不等他回头解释,柳鸢已经冲过来抢走了。
“这是乐怡送给我的鸢姐。”
“我不管,许思承不会嫌弃你的,给他吃了。”
柳鸢欣喜跑上楼,留下一脸无奈的李一然,乐怡也忍不住偷笑。
“然哥,昨晚小承哥回来很晚。”
“那你别管,再做一个。”
乐怡掩饰不住内心狂喜:“好嘞!”
可是他只是想给阿生也准备一个。
“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我像个小丑。”
他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坐在柜台边上,心想这阿生买早餐怎么还没回来?
“别提了,遇见个怪人。”
阿生略显狼狈,紧着几个包子和豆浆推门进来。
“为什么这年头了普通话还没有全国普及?那大叔的口音我实在是接受不了。明明都没有包子了一直问。”
说完便拿起一个包子塞到嘴里。
李一然拿起包子看了眼乐怡,她摇摇头,继续忙手里的蛋糕了。
“阿生,这世界这么大,没遇见外国人就不错了,大惊小怪。”
手里的包子刚咬一口,甚至还叼在嘴里,他们就听见一个奇怪的声音:“你们好,这里能吃饭吗?”
“吃,吃饭?”
李一然模仿着他的话,理解阿生刚才的大惊小怪了。
“对,吃饭。”
大早上阳光明媚,沈城的天气又闷又热。店里第一位客人这么早就来了。
他们几个围成一圈看着他吃了两碗牛肉面。
小承凑到李一然耳边问:“不是,哥们,是我家柳鸢做的太好吃了,还是他几天没吃饭了?干嘛呢这是,凑业绩啊?”
话音刚落,那男人扶了扶眼镜,撂下筷子看向柳鸢,话语里透露着谨慎:“还有吗?”
“还来…啊?”
见众人难堪,他索性从胸前的挎包里面翻出一个小布包,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十钞票铺在桌子上。
柳鸢赶紧解释:“大叔,我们不是怕你没钱,咱们厨师马上到了,牛肉已经没了。”
乐怡见状拿过来两个小蛋糕,轻轻放在桌子上:“大叔,赠你的。”
说完一溜烟跑到李一然和阿生身后,露出小脑袋观察他。
男人愣了很久,眼神逐渐落寞,把钱包装进包里站起身来:“不好意思啊,给你们添麻烦了。”
听了这话阿生明显慌了,上前一步拦住他:“大叔你别走啊,我们店里还有其他吃的。”
李一然眯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褶皱的皮鞋看起来早就失去了光泽,而黑色的裤子上已经起了毛球,上身是牛仔外套里面白色短袖,白色已经不是白色。
再看他的脸,异常苍老,胡子和头发一样乱糟糟,眼镜下双眼深邃,无神。
走在大街上说不定被人以为是要饭的,只有胸前那个缝缝补补破旧的挎包被他护在怀里。
“您不是本地人吧?能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了吗?”
李一然试探着问,他也知道有可能触及到的话题会直击大叔的内心,可是出于好奇,他想知道究竟是什么事儿能让一个人活的这么落魄。
“我家是南方的,我过来找我儿子了。”
说话间他小心翼翼看着地板,亮的反光,正好能看见自己的脸。
“我儿子他离家出走了,临走前说来了这边工作。我找了两年了,还是联系不上。”
两年,够不够漫长。
李叔抱着一大箱子菜进来,后面还有两个客人,这让大叔更忸怩了。
“我先走了,谢谢你们啊。”
李一然没多想,把桌子上的钞票拿起来一并拉着大叔的手上了二楼。
“二楼没人,清净,叔你慢慢说,看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坐下来以后,李一然从他嘴里了解了经过。
大叔姓杨,别人都叫他老杨,在这之前在工地干活,本就年纪大了,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看起来像一个病态的小老头。
他说儿子叫杨阔,刚上完大学就来了北方。家里条件不好供不起他上学,或许恨父亲的无能,或许怪自己的不争气,他选择了独自来北方生存,可这一走,两年杳无音信。
老杨从云南那边一路北上,坐了好几天的火车才到这里,沿路的城市到处发寻人启事,他那个包里,装满了贴着儿子照片的传单,所以护在胸前当成宝贝。
对他来说,这应该是找到儿子最后的希望。
李一然心里震惊,这个和平的年代,竟然还会发生这样的事。
“那,没报警吗?”
老杨从包里翻出一张照片,用袖子反复擦,说道:“报警了也没有消息,等了将近一年,我老婆就挺不住了。”
儿子出走加上老婆去世,换成哪个普通人能接受的了。
“我不怪她把我一个人丢下走了,只要我活着,我就一定要找到我的孩子。”
说罢颤颤巍巍的递过来儿子的照片,李一然拿在手里,有些沉重。
那照片被擦的铮亮,边角也是完好无损,全身上下这个照片和寻人启事应该是他保存最完整的东西了。
“人这一辈子就几十年,我不想让他受太多苦,他还是个孩子。不能给予他的那些东西我也恨我自己。”
深邃中出现一抹亮光,晶莹剔透。
李一然把那张钞票放在照片下面,还给了老杨。
“杨叔,你放心吧,这世上好人还是多的,一定会找到的。”
妈妈突然打来电话,看到手机上的号码,他心里愈感不好。
李一然拿起手机告诉老杨稍等他一会,走到另一个窗口打电话。
“我爸受伤了?严不严重?”
“腿骨折了,不能动,今天工友刚送他回家。”
这突如其来的打击让他喘不过气来,只觉得胸口闷闷发疼,用力睁开眼睛才看见这幅光明。
“我知道了妈,我抓紧回去。”
挂了电话他望着远处的云端,心想,这人间,究竟有多遥远。
扭头看去,老杨不见了。
他匆忙跑下楼去问他们,可在悄无声息间,老杨默默离开了,谁都没有发现。
回到楼上,桌子上摆着几张杨阔的寻人启事,李一然轻轻一摸,感觉到不对,拿起来一看,是那张五十块钱。
看起来用手折了许久,却依旧皱皱巴巴的五十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