吊灯在屋顶上散发出暗黄的灯光,老张又点了根烟,在烟雾缭绕中说出了那段往事。
从前这里是政府公地,有一部分就是李一然家的,张叔的有个儿子叫张豪,二十六岁的他在昌县有一份不怎么稳定的工作,每天也就混吃混喝,能吃上饱饭。
后来张豪带着朋友一起投资养猪,发现市场行情以后也是想挣点钱。后来一直找不到投资地,自己也没有能力建厂子,因为妈妈娘家是这边的,他就带人来到了这个小镇。
起初他还没发现有什么能利用的地方,毕竟现在城市发展起来了,小镇也渐渐林立起了高楼,外围的郊区也早就没有那些养殖户了。
他们看没有办法,又去找了政府,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之后,还担保投资商供应。镇长还以为他是什么有钱人,敢这么开厂子。后来又几次登门拜访,又托人找关系,老张当时正是政府的一个 小职员,自己努力了大半辈子才好不容易混上一个编制,本以为在政府上上班,养养老就安度余年了。这个时候儿子来找他。
“爸,你帮我和你们领导说说,等这个厂子建起来,我出钱弄剩下的,肯定能盈利,对咱们镇子里的人力资源也能带动起来啊,这是好事儿你得支持你儿子。”
老张当时也仔细想了想,确实是一件两全其美的好事儿啊,这样不仅镇上的到了利益,小镇的人们也能通过劳动带动平民百姓的经济水平。他又仔细想想,自己儿子哪来的这么多钱来投资这么大规模养殖场?他以为儿子只是没钱来找他,他这么多年也攒了一小笔钱,给儿子垫一垫干点正事也行。
可怜天下父母心,奈何他妈妈在他小时候就去世了,老张从小又一直工作,很少关心儿子。这年头一长,孩子长大了,和自己却越来越生疏了。他也没想到儿子没钱会去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儿啊。
“我给他拿了十万块钱,让他准备准备,钱不够再凑。他当时还告诉我肯定够了,没有什么太需要钱的地方。”
老张忍不住咳嗽了起来,徐寒看见桌子上的水杯赶紧端了过去。喝了口水后,老张缓过来继续说他儿子。
“我给他的钱,他一点都没花,他和他几个朋友去进货的时候,看人家饲料质量好,要了一大笔订单,也没给人钱,开着货车就跑了。当时老板带着几个兄弟就开车追出来了,天快黑了也看不清路,车开得都飞快,后来过了个转弯的时候撞在一起了,那老板没系安全带,和副驾驶当时就没气了,而小豪他们只是轻伤。”
徐寒深吸一口冷气,心里直颤抖,两条鲜活的生命啊可是。
“后来警察来了,了解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之后,判定为过失杀人,并且政府也已扰乱公务欺骗公共财产为由申述他,判了十年,今年是第四年了。可是当时厂子都建的差不多了,镇里就把我调到这边来,继续开展养殖计划。”
听到这儿李一然不禁皱紧了眉头,原来这养殖场背后有这么多不为人知的故事。
老张顿了顿,干咳了几声后去柜子里翻出来一小瓶药,就着刚才的水吃了下去。
李一然没敢多问,老张又继续问道:“这片地我不用,你们想干嘛就干嘛,孩子,我这儿除了这个厂子,其他地方你们都可以用。”
“张叔,那这里的工人工资都这么高,政府还盈利吗?”
老张笑道:“这儿一年确实能挣不少,除了政府占的利润,剩下的我都分给工人了,大家也都不容易,我也就当替我儿子做点善事,积点德。”
这话一说让李一然心里一惊。这是他未曾感受和理解过的父爱,当真如同苍山一般宏伟,更坚不可摧。
下山的路上,李一然心情复杂,原来这世间一点都不平凡,每个地方都在发生不同的故事。
“徐寒,现在地是要回来了,但是我想明天去镇里找我朋友徐小磊,他在公安局上班,我去了解一下张叔儿子的消息。”
“好啊,那明天我就在家里陪妈妈吧。”
两人摸着黑并肩向山下走去,回头望,那顶摇摇欲坠的泛黄色吊灯,在整个山头微微亮着,闪闪发光,照耀着小镇每一户人家。
第二天一大早,徐寒一睁眼,李一然已经在院子里迎接亲朋好友了。她看着桌子上的早餐,心里暖暖的,这样的家庭和这样的李一然,正是她一直都追求的理想。
爷爷和爸爸找来了好多亲朋好友来为奶奶送行。李一然走在最前面,天空零落掉起了雨点。风吹的柳絮漫天,一行人去山上的路上,在唢呐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沉寂。
徐寒静静跟在队伍的后面,到了山头上的时候,李一然带头去准备好的地方,老张也出来站在远处望着,幻想着自己的这一天会是什么时候到来。
奶奶入土以后,李一然首先跪下来望着偌大的棺材,他真的不敢相信里面躺着的是瘦小的奶奶,眼睁睁看着一点一点被土埋没,渐渐的,没了生机。
命运在决定了人的一生之后,又不断做出改变,接受的人会失去很多,不接受的的人会被遗忘。
三月中旬的风仍然是凌厉的,一丝一丝让李一然努力清醒着。虽然奶奶已经走了,可接下来的路还要继续啊。
爷爷欣慰的笑着说:“老太太,咱孙子把这块地又给你要回来了,你放心去吧,有我照顾他呢。”
妈妈搂着徐寒无助的哭了起来,她们婆媳关系虽说不是很好,可是三十几年的亲情了,有什么不能释怀的呢?毕竟这也是自己的妈妈啊。
徐寒小声安慰着,小小世界里似乎再也装不下一点离别。
雨渐渐大了,风也大了,风雨缠绵在一起,向整个人间奏唱一曲悲歌,雨点和眼泪滴滴答答谱成的曲子,让地下的灵魂安心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