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慢慢黑下来的,星星是慢慢亮起来的。
李一然坐在沙发上点起一支烟,在没开灯的屋子里透过一丝丝光线。
烟熏到他的眼睛,呛得眼泪止不住流下来。
妈妈从门外露个小缝,先是谨慎打量一遍,然后轻声道:
“儿子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明天咱们去你奶奶家,今晚你早点睡觉。”
他抹着眼角的泪,边掐掉手里的烟边说:“知道了妈。”
乡下的黑夜格外寂静。奶奶得了癌症,李一然从小到大见证了她这曲折的一生。
在他八岁那年冬天,奶奶上楼梯不小心踩到结冰上,腿骨折了。他十岁那年又是淋巴结病变,做了切除手术。折腾了整整一辈子,这又来了个甲状腺癌。
李一然恨不得去学医,不然他什么都做不了,真的什么都做不了。
如今,奶奶确诊甲状腺癌,医院的最后通牒是三个月。他能做什么呢?家里的经济条件和奶奶的自身条件都不太适合进行手术。他有时候会想,真的有钱都治不好的病吗?
第二天一早,太阳高高升起。
“今日华北地区气温有所回升,一周内暂无降水现象......”电视在客厅里响着。李一然眯着眼洗了把脸,挤了牙膏就要去院子里刷牙。
三月份的清晨还是带着一丝微凉,他打着哆嗦戴上卫衣的帽子。
院子里空空荡荡的,墙边有两棵梧桐树,是奶奶种的。
他望着出神,奶奶说:“梧桐树好,到时候给我孙子招凤凰......”
甩了甩手上的水,他朝屋子里走去,院子里的梧桐树,还没等到早春的温暖,树枝已经残破不堪,微风轻轻一过仿佛能折断几枝。
“我爸呢?什么时候回来?”李一然端着饭碗疑问。
妈妈似乎没有察觉到儿子的锐气,若无其事道:“他不得给你挣钱嘛,你奶奶那也需要钱。”
他把手里夹起的菜又放下,左手猛地把饭碗将桌子上一摔,接近于嘶吼道:
“除了钱他还给我什么了?我不需要他一分钱,等他先把我奶的病治好了再跟我谈钱吧。”
说完便起身离去,对于感情上的伤害,他从来不会心软和纠结。
虽然是零上几度,一呼吸仍然带着哈气。一然望着路过的小卖部,犹豫片刻后还是钻了进去。
“哎呀,小然啊,什么时候回家的?”
问话的是这家小卖部的老奶奶,和一然奶奶差不多大,脸上早已布满褶皱,眯着眼睛嘴角却不禁上扬。
李一然也笑着说:“我昨天刚回来,这不,去看我奶奶,来买点东西,您身体怎么样?”
“好着呢好着呢,就是你奶奶不行喽,可没有我这么精神了,这几个老姐妹都惦记着她,她也好久不出门咯。”
一然望着柜台默不作声,脑子里尽是小时候奶奶带他来这里玩的画面。
“老奶,小时候卖的那种饮料没有了吗?”他缓过神来问。
老奶奶先是皱皱眉头,望向身后的货架,又伸手揉了揉额头发白的发鬓,这一举一动间似乎告诉着他,时光变迁,过往不再了。
出了小卖部,李一然拎着一些水果和牛奶,朝奶奶家走去。
奶奶家在路边,不像一然家在巷子里面,小路错乱夹杂外地人很容易走错。
到了奶奶家门口,妈妈喊住他。
“儿子你和你奶奶好好聊聊,让她开开心。”
妈妈脸上的表情变化莫测,眼睛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李一然琢磨不透,嗯了一声就进去了。
小院里看着空落落的,挨着墙角是一个小菜园,然后是养鸭子的地方和爷爷的小车库。一切都没变,一切又都变了,菜园子里少了些蔬菜,鸭子就剩下两只了,爷爷的小车库没有当时那么宽敞了。
一然穿过鸭子嘎嘎的叫声低着头进了屋里,爷爷迎面出来:“哎呦,大孙子回来啦,来,进屋。”
屋子里变化不大,奶奶坐在炕头脸上也笑开了花。一然放下手里的东西偷偷递给爷爷一盒烟。
“红塔山,我可费了好大劲才买到。”
爷爷接过来扭头看了看奶奶,笑着说:“不抽啦,你奶让我戒了呢,不抽了。”
他也笑,一边给奶奶拿水果一边问:“我爷就这点爱好,您还老管他干啥。”
奶奶也不说话,就搓着她那双枯树枝一样的手,低下头来脸上写满了慈祥。
“你和小雨还有联系吗?她现在咋样?“奶奶说着就翻出手机里李一然给她存的他和何心雨的照片,红色的背景,两个人肩并着肩。谁能想到,奶奶这个时候最惦记的还是自己。
“好着呢奶奶,你放心吧,明年就给你带回家来见你。”
说完李一然掏出手机就给她发微信。
“我奶奶又想你了哦,明年你赶快来我家看看她老人家,孙媳妇可要早点见。”
另一边何心雨看了微信不禁笑出声,他们约定好的,今年就回李一然家见家长!
在奶奶家吃过晚饭,李一然来到门口的大柳树下,他清楚地记着小时候他和朋友们一起去河边,他执意要挖回家的小树苗,现在长成参天大树了,树干上写满了回忆,晚风吹过来的时候闭上眼,他仿佛可以忘记所有烦恼。
“滴~滴~”
一辆奥迪停在路边,车里的人摇下车窗,一个戴着墨镜的面孔抓了抓头发。
“我就不进去了,上车吧。”
他叫王欢,李一然的发小。
王欢大学时候辍学了,一直自己在外面打拼,走过天南海北,在南方一家网络企业混的风生水起。
李一然真的打心底佩服他,虽然只比自己大两岁,一个人为了梦想和生活远离家乡,奋斗出属于自己的人生是多么不容易。他也想这么自由,带着一颗向往天南海北的心在北方的寒风里慢慢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