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娘子,有什么事嘛”。
李云鹤微微一愣。他认出这女人是住在他们隔壁的邻居,他与姬公子搬来的时间不长,平日里与周围邻居交集不多,也就是碰面会打个招呼的地步,听说她的相公早些年死了,女子年纪轻轻就守了寡,这些年,靠着去街上卖些自己织的小物件糊口,勉强拉扯着孩子。
女人似乎有些扭捏,难以启齿的行了个礼,呢喃软语道:“小哥,可否借些米。”原来是今天突然下起大雨,吴娘子不好出摊,便没了收入,恰好家里面没有存粮,不忍看着孩子挨饿,她这才鼓起勇气敲响了隔壁的院门。
李云鹤还以为什么事呢,瞧着雨势越来越大,便先请女子进来,本想去倒水,可却被吴娘子急忙摆手拒绝了。他只能取过一条干净的手帕,让她擦干自己身上的水渍。
“这种天气,若是不及时擦干衣物,只怕会感染风寒。”李云鹤劝道,犹豫片刻,吴娘子露出感激的笑容,接过了手帕。
“这位是?”姬逍缓缓从里屋中走出,望着突然出现的女子,不由有些诧异。
他极少出门,哪怕有事去做,也是依靠轻功,所以不认得附近邻居。
李云鹤解释了吴娘子的来历和原由,同时回头说道:“这是我家公子。”言罢,便转身去了后厨。
见到面前的人,吴娘子有些呆滞,毕竟,以她的身份地位,很少见过这般模样的人,只怕是建安城里那些位高权重的公子哥也不及其一二。
姬逍上前笑着道:“原来是吴娘子,在下林逍。”
女子回过神,手忙脚乱的行礼:“见过林公子。”
“无妨,不必紧张。”姬逍示意她坐下,可女子说什么也不愿意,只是站在屋檐下,连门槛都不愿意跨进去,大概是怕她弄脏了地板吧。姬逍看出了这一点,可阶级差距自古就有,他只能无奈的由其去了。
不多时,李云鹤扛着一大袋子东西过来,里面装有米,面,蔬菜,甚至还有半块新鲜的猪肉。
这年头,肉可是稀罕品。
吴娘子急忙拒绝,“这....这...这太多了,我只想借些米,等过两日雨停了就还过来。”
李云鹤朝她手里塞去,一边说着:“不多不多,我们不缺这点东西,吴娘子你放心拿着就好。”
一时之间,女子处在进退两难的地步。
最后还是姬逍开口:“拿着吧,听说你还有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不能差了营养,况且,这雨看起来一时半会也停不了,你不可能每天都来借吧”。吴娘子这才千恩万谢的收下,见雨势有些大,一个弱女子,不好拿这么多东西,他便让李云鹤送吴娘子回去顺便充当苦力。
姬逍索性搬来把椅子,躺在走廊前,耳边听着雨滴落在屋檐上,在顺着层层叠叠的黑色瓦片流下,击打在院子里的石阶上,飞溅若珠裂,声音清脆如润玉。不禁令他心旷神怡,对于吴娘子的情况,在这建安城中极为常见,互市的兴起,对那些豪富,大官自然带来了无穷的财富,可对于那些位于社会底层的百姓来说,无异于是雪上加霜,同样的价格,互市上可以买到的东西种类繁多,为何要在那些小商户手里买呢?“路边多饿骨,朱门粮满仓”。姬逍轻叹一声,繁华的背后从来都是充满数不尽的糟糠。
秋风带着丝丝凉意,寓意着快要入冬,青年舒服的伸了个懒腰,翻开本剑宗探子收集来的情报汇总,看了起来,反正他也打定主意,等今年冬天过了再离开建安城,一是那位阿蛮先祖的情况越来越不好,满头白发重新将自己包成了个大蛹,二嘛,经过泰黄山的事情,江湖凶险,指不定在哪就会翻车,姬逍索性准备将自己伤势养好再说,不着急,拿回老头子的那把剑凭自己现在的修为反正也是天方夜谭。
不多时,李云鹤回来了,但见少年脸色不太好看,一坐下就气鼓鼓的歪着头,于是姬逍笑着问道:“怎么了。”
少年这才徐徐说来,他送吴娘子回去的时候,两人在路上交谈,他了解到,原来吴娘子的丈夫活着的时候之前在城中开了个酒楼,不说大富大贵,可度日不成问题,后来有几个神策军的将领不止一次在酒楼白吃白喝,吴家男人没忍住,追去军营要账,结果钱没要到,竟然活活被打死了,还被说成是前朝余孽,连带着酒楼都被充公了,吴娘子这才成了寡妇。
姬逍听过后微微挑眉:“这么无法无天,吴娘子就没有去衙门告他们?”
李云鹤呸了一口,少年无比气愤,“听说这建安城就没有衙门,管事的全部都是当兵的,吴娘子当然去告过,可当日晚上就有人上门警告她,为了孩子,她只能含泪咽下。”
姬逍无奈:“官官相护,不管在哪里都是一样。”
这天下午,少年练剑极其用力,鼓鼓剑风,仿佛斩落的是那些狗当兵的项上人头。
李云鹤终于跻身第一境。
......
临近傍晚,雨势渐渐小了一些,地面潮湿,缝隙里的斑驳青苔变得愈发碧绿,朦朦胧胧的薄雾更是衬得整座城都有些缥缈虚幻。
“砰砰砰”。很少来客人的院子今天倒是忙碌起来,望着还在盘膝巩固境界的李云鹤,姬逍从凳子上爬起去开了门。
一个面黄肌瘦,穿着件破旧花袄的小姑娘怀里着个比她脑袋还大的竹筐,撑着片芭蕉叶怯生生的站在门口,看到人,不禁有些害怕的倒退了两步,若非姬逍手疾眼快,拉住了她,只怕是要在水坑里甩个跟头。
姬逍蹲下身,满脸温柔的轻声说道:“你好呀,有什么事嘛。”
小姑娘想着娘亲的交代,将篮子递了过去,里面躺着六个圆滚滚的雪白肉包,还冒着热气,明显就是刚出锅的,好久没有见过荤腥的小姑娘不由自主的吞了下口水,断断续续的说道:“娘亲让我给你们送过来。”
姬逍才反应过来,这小姑娘原来是吴娘子家的孩子。他接过篮子,取出两个包子,又递回个小姑娘,笑着说道:“你吃过没有呀,拿着吃”。
小姑娘有些纠结,最后还是战胜了肚子里的馋虫,转过身,托起芭蕉叶,一溜烟朝自己家门口跑去,边跑边说:“娘亲给我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