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看似兴趣缺缺地接过,又随口问道:“何人所作,还劳太傅专程跑一趟。”
太傅欠欠身子,“殿下还是先阅过再问不迟。”
太子打开看了几眼,轻咳两声,立在他身后的大太监手中拂尘一甩,退后几步,眼往四周一睃,殿内太监宫女尽皆退到殿外。
“妙啊!”太子看罢,起身来回踱了几步,尔后转身看向太傅,“究竟何人所作?”
太傅身子往后一仰,捋须笑道:“殿下还记得老臣提到过的丁有田否?”
“这名有趣,自然记得。”太子眉一扬,“难道是他所作?”
“正是,院试被点了最后一名。”
“哼!达州郡的学政本王看他该告老还乡了,那老东西如今是越发昏聩,容不得一丝半点别的声音,这样的人才不替朝廷留意着反打压下去,终有一日等本王……”
他顿住,默会,转而道:“依太师之见,此事当如何处之?”
太傅微一笑,“老臣年迈,大殿之上难免礼仪不周,虽则皇上从未怪罪过老臣,老臣亦惶恐。”
他提到礼仪,太子心下便明了。
“昨日莹儿提起小阿蛮,说是许久不见她进宫来玩,甚是想念。本王想着莹儿该是思念双亲了,你们父女也许久未曾相见,不如本王唤莹儿前来,与太师一叙如何?”
说罢,他击了几下掌。
东宫的大太监,卫东的徒弟,躬身走了来。
“传太子妃。”
“是。”
太子妃霍锦莹听闻太傅来了,早在殿外候着,她莲步轻移,满头珠翠轻颤,进来先屈膝给太子见过礼,方才转目笑盈盈地看向太傅。
因殿内无其他人在,太子妃直接道:“见过父亲。”又问:“母亲近日可还好?”
“好,家中一切都好,勿需挂念。”
待他父女叙谈几句后,太子把丁有田那篇策论递给了霍锦莹,等她看完,抬起双眸,太子笑道:“宫中如今百花盛开,甚是喜人。”
霍锦莹莞尔,起身冲他福了一礼,“臣妾也许久未见卫夫人和彤儿了,东宫也许久未曾热闹过,臣妾这便命人着手准备明儿的百花宴。”
说罢,她又冲太傅福了一礼,转身去了。
卫夫人是礼部尚书费大人的夫人,费紫彤是他们的嫡长女,也是霍锦莹一块玩到大的闺中姐妹。
翌日,朝中受邀官员的妻女盛装前来赴百花宴,游园时太子妃和费紫彤这对小姐妹相见甚欢,太子妃拉着费紫彤的手不知聊了些什么开心的事,两人不时相视而笑。
隔天,礼部尚书费大人递折子进宫见了皇上,费大人向皇上禀了春日祭等事项后,并未着急告退。他言道自己近日棋艺有所长进,想与皇上切磋一下。
正好皇上也有兴致。
对弈时,费大人误下一子,他拍拍额头,叹道:“老臣糊涂了,怎下了这么臭的一招。”
他想要悔棋,皇上自是不允,呵呵笑道:“落子无悔,朕还道你真个长进了,不想越活越转去了。”
“唉,老臣真是糊涂。”费大人浓眉一扬,接着又道:“说到糊涂,老臣倒想起一人。”
“何人。”皇上两眼盯着棋盘,问道。
“皇上还记得达州郡津县的前任县令,胡县令否?”
皇上抬目漫不经心地瞅了他一眼,略一沉吟,便道:“是父母收受贿赂满门抄斩的?”
“正是。”
皇上扔了手中棋子,“你这老东西,朕还当你真想陪朕下棋,闹了半天,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何事,速速讲来,不得欺瞒。”
费大人离座跪倒,“皇上恕罪,臣吃了豹子胆也不敢欺瞒皇上啊!”
“啰哩八嗦的,朕恕你无罪,尽管讲来。”
费大人眼角余光偷瞟了眼皇上,见皇上没有不悦之色,方才道:“臣不敢欺瞒皇上,日前臣听闻皇上亲笔御赐的丁贤村有个学子,叫丁有田,皇上还特许他见官不跪的。”
“嗯,朕记得。”皇上点点头,重又捏起一枚棋子,“研制杂交粮的,名儿也有趣得紧,有田,故朕特赏了他半顷良田。”
“怎的,他还是读书人?”
不等费大人应声,皇上又道:“也是,若无点学问和头脑,怎研制得出杂交粮。”
“不错。”皇上又点了点头。
费大人心下一宽,他前来面君前私下会过太傅,知道丁有田和他爹娘分了家,他先陈述了丁有田和爹娘分家的原因,随后接着道:“想那胡县令知其父母品行后,若能自行辞官,断其父母收受贿赂之路,必不致招来满门杀身之祸。”
“臣以为,如此方是大孝,上对得起朝廷,下对得起父母妻儿。一味愚孝,只知遵父命,而不知劝阻,实不可取。”
“此乃臣之愚见,不知皇上以为如何?”
皇上两指转动着手中棋子,沉吟会,眉间一松,“爱卿言之有理,只是千百年来奉行君命不可违,父命亦不可违之,但还有一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机稍纵即逝,为将者若不能审时度势,必将贻误战机。”
“为人子……”
皇上适时打住,他不能松这口,若父命可违,君命也必可违之。他转而问道:“胡县令这事与,与那丁有田,有何勾扯?”
费大人道:“臣听闻丁有田院试作了篇有关孝经的策论,大意就是读了书,明了事理,知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后,只认同君为臣纲。为君者,必是大仁大义贤明之人,忠君是天下万民理当遵从的。他也认同父为子纲,但又提出从义不从父。”
“好一个从义不从父。”皇上在听到为君者必是大仁大义贤明之人后,早乐开怀,此时听到从义不从父禁不住叫了声好。
“可是,他的这篇策论被点了最后一名,臣以为,知晓大义者方能做到为官清正,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实不忍朝廷错失良才,这才斗胆向皇上禀报此事,还望皇上恕臣之罪。”
“爱卿何罪之有,快快请起,你为朝廷为朕的千秋大业着想,朕重重有赏。”皇上龙心大悦,亲自搀他起来,“爱卿言之有理,知晓大义者方能为官清正,卿乃礼部尚书,朕便命你亲自督办此事。”
“臣遵旨,定当尽心竭力,不负皇恩。”
“来来,接着下。”
十日后,丁有田中了秀才的喜迅传到丁贤村,孟氏正盘腿坐在床上,和老丁头说得眉飞色舞的,闻言惊得差点没从床上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