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阵后,沈错第一时间叫唤起阿灵的名字。
就这么边走边寻,行出一里左右,阿灵听到了喊声,飞奔着扑了过来。一人一狗终于汇到一处。
沈错蹲身抚摸着欢快的阿灵,开始打量起阵中的环境。自踏入阵中,他已看出异样,只是当时忙着确认阿灵的安危,便没仔细查看。如今看来,阵中的光线似乎暗淡不少,明明是正午,却似黄昏般柔和。
正自思量如何出阵,沈错的上方似是凭空添了一人。
只听那人“咦?”一声,身形却已消失在丈外,身法之快,几乎看不分明。等沈错反应过来,起身欲要问明心中疑惑,却早已经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沈错压下心中震惊,想要抬步追赶,又听到一声“罢了”。远去的那人,赫然已经立在了自己的身前。
这人竟然能在须臾之间往返数十丈,这份修为委实让沈错震骇到无以复加,一时张嘴呆立当场。
“你小子是何人?”来人语调不无敌意。
沈错见对方是位四十来岁的男子,身材高大,背负剑鞘。一袭青色道袍脏乱不堪。束发盘髻,满面虬髯。
没等沈错回答,来人继续问道:“我布阵之时,分明已经探查过四周,确认方圆十里之内并无旁人。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来寻自家的狗,从那里进来的。”沈错指了指先前进来的方位,如实回答。
那人看了看阿灵,又打量了沈错,仍是狐疑道:“你小子一头白发,也是来寻百年何首乌的吧?”
“何首乌?”沈错一脸茫然,指了指阿灵,继续解释道:“我真是来找它的。”
那道士蹲下身,仔细凝视阿灵半晌,出口问道:“你是它的主人?”
这一问显得有些奇怪,沈错愣了愣,回答道:“阿灵跟了我很多年了。”
那人见阿灵与沈错亲近非常,似乎多信了几分,面色稍缓,起身道:“贫道凌云子。请问道友姓甚名谁,道号上下?”
“我叫沈错,并无道号。”对方修为精深,一眼看出自己是个修行中人并不奇怪。
“没道号?这倒也古怪。”凌云子一脸不解。
“我师父只留下道籍供我修行。并没教过我道术,更不用说取道号了。”其实道号也可以自封,只是沈错对此并不在意。
“难怪你阴气这么重。师尊不在身侧,练功差错在所难免。”凌云子以为沈错的问题出现在练功本身。
沈错欲言又止,想着初次见面就絮絮叨叨并不合适。但心底却希望眼前的高人能为自己解惑。
见了沈错一副另有隐情的表情,凌云子也不深问,转口说道:“现下我还有正事要办,阵法不能撤去。委屈你们在这里多呆些片刻吧。”
“那么前辈是在此处找寻何首乌了?”既然暂时不能出去,沈错干脆寻了个干净处,坐了下来。
凌云子微微颔首:“昨日我途经此处,偶然发现了一株成色尚佳的何首乌。刚要采摘,竟被人捷足先登,所以布下了阵法,将其困在这里。”贫道一般是修行之人的自谦之语,凌云子见沈错是自己的后辈,自然而然改成了我。
沈错听闻暗想:何首乌本就是无主之物,先到先得。这位前辈这么做却是霸道了些,一言不合便弄出了这么大阵仗。
“你一定是想,这人真不讲理,是吧?”凌云子瞥了眼沈错神情,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
沈错一时无言,算是默认。
“恩。你小子因为没有师父教诲,不知世道险恶,有些东西就是要靠抢的。”凌云子坐了下来,似是打算就此歇息。
沈错心中讶然,他从未听说过这种道理。
初见时,只以为对方是个豪放的前辈,但听方才这番语气,竟然是个狂悖之人。
不敢苟同对方的言论,沈错仍是不言不语。
一旁的凌云子却也并不在乎沈错认同与否,兀自说道:“世间万物本就天生地长,我们凡人取之可有问过天地?那这不就是抢? ”
“这...”沈错皱眉,他虽觉得有些强词夺理,但一时也无法反驳。
凌云子兴许是许久没见到人,谈兴颇浓,讲起了歇息的原由:“但凡是夺天地之造化的仙草,周围必然会有觊觎它之人。这何首乌旁,便守着一个妖。她修为倒是不高,但不知怎地,身法极快,连我都追赶不上。”
见识过凌云子的身法,沈错知他自夸并非狂妄,却也更加惊叹他口中的妖,究竟能快到什么程度,出声惊讶道:“连前辈也追不上?”
“恩。只能说半斤八两。天色不早,我想休息一晚,等明日再做计较。”凌云子一脸的倦容,想来已经有一天一夜没有停歇了。
“所以你想我在身边替你守夜,担心那只妖怪会暗施偷袭?”沈错猜测凌云子希望自己为他护法,好让他心无旁骛地休息。
“哈哈,那这妖怪怕是还没这本事。我只是饿了,你背负着行囊,想问你要些干粮。”凌云子倒也干脆直接。
沈错放下竹箱,从其中取了干粮和水壶,递了过去。
“多谢。”凌云子道谢后,缓缓吃了干饼。接过水壶喝了一口后,撇嘴问道:“这里面竟然不是酒?”
“我不会喝酒。”凌云子的言语颇出乎沈错意料,似乎水壶里本就该装酒。
“你小子还年轻,不知酒的可贵。”言罢,径直喝起水来,表情却有些嫌弃水的寡淡。
“你小子里里外外都透着古怪。一头白发不说,竹箱里的剑也不是凡品,这水壶似乎是日本人的,还有你那条狗也极不寻常。”只是接触了这么一小会儿,凌云子便已经看穿了沈错的底细。目光一锐,静静等沈错言语。
沈错深知自己遇到了高人,倒也没打算隐瞒,将自己的故事简要地叙述一遍,静候对方评断。
凌云子听完,静默良久。半晌过后,轻抿了口水壶,却又记起里面并不是酒,眉头一皱,叹道:“你小子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似我这般修为都不敢如此行事。”言语听不出是赞赏还是讥讽。
“前辈也认为我活不过三十?”沈错试探问道,言语中不乏沮丧。
“那却未必。少林寺那帮和尚懂个鸟啊。”凌云子似乎对和尚颇有微词。
“这...当真要救万民于水火才行吗?”沈错追问。
“积攒功德固然可行,但却过于缥缈,时运不济,很难成事。在我看来,不过‘人能胜天’四字。”凌云子一脸郑重。
“胜天?我们道士是不是遵循天道吗?”沈错疑惑发问。
“何为天道,谁又真正知晓。不过是我们凡人自以为是的揣度罢了。所以,你又怎知你的所作所为不合天道呢?”语气转而高深莫测起来。
“我且问你,人因何会死?”没等沈错回答上一问题,凌云子又发一问。
沈错眉头渐深,心道:人为何会死?这问题也太过奇怪,老死,被人杀死,有人甚至被噎死,吓死。这怎么一概而论。便老老实实摇头:“晚辈不知。”
“其实不过两种原因,一是外因,一是内因。外因是为人所杀或者其它外部因由所致。而内因,则是自身衰老,生病,导致无法继续生存。你说是也不是?”凌云子眼中金芒一闪。
沈错一愣。细细想来确如凌云子所说,无外乎内外两因,便点头道:“前辈言之有理。”
“所以,由此推断,你要做的便是。其一,比别人都强,谁都杀不了你。其二,能了解自身病因所在,医救自身。”
“啊?”沈错心想:这是哪门子的办法。
“修为精深之后,便能内视,查觉四肢百骸的异样,自然便能对症下药,百病消除。更进一步,修为高到连鬼差都怕你,又会有谁敢来勾你的魂?”这番言语实在是胆大包天,沈错连想都不敢想。
沉吟一阵,沈错问道:“敢问前辈,要到何种境界才能连鬼神都惧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