沿途山路约莫有四里。沈错发现这山渠只是后半部分是人工挖掘的,前半部分是天然形成,只是不怎么连贯,有心之人把它们连接在了一起,形成了直通山下的水路。
四里的山路高低不平,再加上十几斤重的水,对于普通人来说极为不便。可水又是必需品,不得不用。续接水路,取之为民,足见谋划者是有远见,有智慧之人。
对于沈错和阿灵来说,走这些山路已是习以为常,而陆受真却有些喘,不知道是他的修为不够,还是受那头发所带的阴毒影响,沿途竟休息了好几回。
见沈错如履平地般的从容,陆受真感叹道:“想不到道友年纪轻轻,修为却这么高,实在让贫道汗颜。”
“道长谬赞了,我一路跋山涉水,走惯罢了。”沈错客套地回了一句。
“道友谦虚了。助我行气之时我已察觉,你的修为不低,都快赶上家师了。哦,对了,一直没机会请教,小道友你师承何处,道号上下?”陆受真的性命为沈错所救,心中感激,很想交这个朋友。
“恩师多年前只留下一本道籍心得供我修炼,并未正式收入门墙,因此也就没道号,你可以叫我沈错。”想起师父,联想到家人,沈错心里有些低落。
“自学成才?!了得了得。”陆受一脸的震惊和佩服。
“那尊师的道号呢?可否告知。”他又接着追问。
“道玄子,陆道长可有听说过?”同为道门,自然消息比较灵通,也许可以从陆受真处打听到师父的消息,所以沈错选择直言相告。
“道玄子?不曾听过。”陆受真皱眉回忆后回答道。
“不过,我也只是初出茅庐,家师兴许知道。”陆受真也才二十岁,江湖之中的高人前辈没听说过也属正常。
沈错听完倒也没面露沮丧,人生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不可能一帆风顺。
两人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言语间便到了山渠的尽头。
原来源头是一汪很大的水潭。三面环山,山崖壁上不断有小股的泉水汇入其中,想来是日积月累,积水成潭。潭水碧绿幽深,显然不浅。四周草木茂密,间或还有不少的水鸟起落,可见此地阴阳比较均衡,生气旺盛。
由于前车之鉴,陆受真提醒了正要尝水的沈错:“慢饮,小心有毒。”
“很是甘冽。”沈错明白他的顾及,但还是饮了几大口,因为他真的口渴了。
池塘的水没问题,水潭多半也是安全的。况且,此地还见到了不少前来饮水的鸟类,足见阴毒的源头并不在此。
潭水无异样,两人只好兵分两路绕着水潭巡视一圈。但见环山倒影在水中,景色秀丽,说不出的舒服。环境如此宜人,实在不像是恶鬼妖物盘踞之处。快到掌灯时分,白忙活了半天时光,两人只好怏怏返回苏家村里。
陆受真是留宿在苏家祠堂里的。苏家村村落不大,但祠堂规模却不小。西面是宗祠,放有祖先牌位,南边设有几间厢房供客人居住,而东面则似乎是学堂,只是多年无人来教书,常年闭门荒废。沈错在村中主事长老的安排下也下榻在了那里,毕竟他也算是帮助村里镇邪驱妖的客人。
说是祠堂,如今算是义庄了,因为被毒死的三具尸体也被放在了那里。沈错询问过这里的看门老人,说是村里的习俗,一旦有人死于非命都要摆放在祠堂里。
吃罢晚饭,沈错提议再检查一次尸体,毕竟摆在眼前的线索太少,拼凑不出完整的脉络。
两人秉烛来到尸身前,仔细检视了起来。
刚一接触到尸身,沈错便察觉到异样,“陆道长,这三人死了多久了?”
“应当有四、五天了。”陆受真回忆说道。
“但这尸身怎么还如此僵硬?”沈错深知尸体阴气过重会变成什么。
“你担心他们会变成僵尸?”陆受真明白他的意思。
沈错不无担心地点点头,僵尸的威力他是知道的,一具已然很难对付,三具一起发难估计这一村的人都得死光光。
“嗯,那头发如此阴毒,你说的不无道理。我给他们贴上镇尸符以策万全。”陆受真取出黄纸和朱砂,随手画好符咒,加盖法印,贴在了他们的额头上。
“完成!这下我们不用担心了。”陆受真灵气修为不高,但画符甚是熟练,显然下了苦功夫。
他的一系列动作沈错都看在眼中,暗自留心:陆道长与我先前画符手法和器具并无不同,只是他有法印而我没有,这大概就是我无法让符纸生效的根本原因吧。想到这里,心中暗暗羡慕。
有符纸镇着,尸体应当不会起尸,两人开始放心大胆地端详起来。当沈错检查到三人的手指时,发现其手里有些细小的伤口,像是被绣花针扎过一样。因为三个死者都是干农活的庄稼人,手里有些微小的伤口也属平常,也更容易被忽略。
“会不会这三人不是喝水中的毒?”沈错抓起其中一人的伤口给陆受真看。
“你是说这伤口...”陆受真投来了若有所思的目光。
“他们会不会是被头发刺伤后才中的毒。”沈错提供了一种可能。
“很有可能。可在哪里?或者说是谁下的手呢?”陆受真往沈错的想法上延伸。
“家里人没能提供线索?”虽然结果摆在眼前,但沈错还是问了一句。
陆受真气馁地摇了摇头:“要不,沈道长你明天再去问问?”半天的相处他发现沈错比自己细心。
“见过白天那位,我有点发怵...”沈错指的自然是白天哭个没完没了的妇人。
陆受真会意苦笑:“相差无几。”言罢,两人相视一笑。
“但那东西应该是个女的...”两人沉寂下来后,沈错突然开口。这是一种直觉,他并没有什么证据。
“头发这么长,应该是女子。而且我所见的幻象也是一位可怖的女鬼。”陆受真同意。但其实幻象并不作数,它只是用来迷惑别人的手段,并不能真实反映施术者的性别。
“既然那头发不是幻觉,说明那阴物定然附身于某位女子身上,然后借助那位女子的头发来散布阴毒。”沈错按照直觉推断。
“恩?”陆受真猜到沈错有了主意,便示意他继续。
“明日正午,让村里的所有人都聚在太阳底下。阴物最惧日头,应该会露出马脚。”沈错知道此事实行起来有些困难,但这是当下最直接的办法了,况且是男是女也只是推测。
“可行!”陆受频频点头,“明日我就找他们的族长商量此事。”
计策已定,陆受真安心回房休息,毕竟他今日中了阴毒,需要调养。而沈错则和阿灵信步走在祠堂之内,打量着其中的一景一物。
坐西朝东的宗祠匾额上为“玄朗堂”三个烫金大字,左右各书一联,分别为:镜花水月为洞天,空中楼阁是福地。
这副对联引起了沈错的注意。据先生所说,祠堂一般为儒家文人所筑,除了崇宗祀祖之用外,平时各房子孙有办理婚、丧、寿、喜等事务时,经常也会利用这些宽广的祠堂,以作为活动场所。因此祠堂的门联一般都会选用“祖功宗德流芳远,子孝孙贤世泽长”或者是“泽及后裔典万古,姻怡乡党俎千秋”之类的,用于保佑子孙后代兴盛不衰。
而这一副显然有些道家玄学的意味。洞天福地为道家用语,指神道居住的名山胜地。而镜花水月以及空中楼阁则是梦幻泡影一般的虚幻之物。能将两者联系在一起,可见此人的心境修为非同寻常。沈错不禁对这人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家庙门口坐着个打着瞌睡的老者,沈错不敢打扰,轻手轻脚地进入其中。只见几行木牌正上方高高地摆着一个牌位,上面写着“祖德流芳,供奉苏玄朗之神位”,联系“玄朗堂”的匾额,看来这位苏玄朗便是此地的先祖了。
走出宗庙,看门的老人已然醒转。沈错略带歉意地冲老者笑了笑,继续站在门口琢磨着对联。
老人见沈错望着对联念念有词,便出口说道:“据传这对联是先祖苏玄朗所书,是不是神妙非常啊?”
“嗯!”沈错连连点头。
想起村里的那一条沟渠,又回味了会对联,沈错不由对此人心生敬意,便出口相询:“老大爷,令祖是个怎么样的人,可不可以讲给我听听?”
那老人的表情带着神往又透着无奈,说道:“先祖来历很是神秘,没有留下生平记录,只说逃难于此。他来此地后,聚拢了周围的人家,这才建立苏家村。此地鼎盛之时,约莫有两三百户人家咧,但到了如今光景,只有区区五十来户了。”说完,一脸的唏嘘。
岁月变迁,谁又能盛极千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