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晏晏看得竟有丝出神,野鸳鸯扮起女子来竟这般韵味十足。
徐衍生木讷地从喜轿走出,在注目下与沈晏晏擦肩而过。
沈晏晏注意到徐衍生眉心的花钿掠过一缕黑气,便了然他已失神志,暂时成了傀儡。
郁垒开口:“想必她就是今夜掳走徐衍生的幕后主使。”
高堂之上不知何时多了一名女子,她身穿玄色喜服,三千青丝由一根素净的金簪束起,却浓妆艳抹,柳娇花媚。
郁垒提醒沈晏晏:“你我如今这副身躯不是她的对手,莫要轻举妄动。”
沈晏晏自是明白,需得静观其变。
那人上前接过徐衍生手中那段红绸时,目光不知是否有意地与沈晏晏碰撞在一起,唇角勾勒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沈晏晏谈不上毛骨悚然,却内心鲜少地一阵发怵。
“吉时已到!”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封口入棺!”
一口青棺顿然出现在众人眼前。
随即一位媒婆迈着沉重的步伐上前,她蹚过的地方皆是一片水渍。
她手拿针线,好似要将徐衍生的嘴缝合。
千钧一发之际,沈晏晏出声喝止:“你与他并未互换生辰八字,这门婚事算不得数!”
婚礼被打断,女子毫不震怒,反倒一副看戏的神情:“你想救他?可惜了,他这副皮囊正合我胃口,我可是不会让的。”
沈晏晏柳眉一挑,道:“你娶他,无非是看中他这具至纯至阳的肉身,可我记得冥人重婚若是被冥界判官知晓,不单要遭受十八层地狱的酷刑,还会被扔进三千若水,再无轮回之日。”
女子闻言,神情一沉。
沈晏晏是尽收眼底,笑意渐深:“不过,冥人重塑肉身我这儿倒是有一个绝世好法子,你可要听上一听?”
女子眉头紧锁:“你究竟是何人?”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重新做回人?”
女子沉思半晌,应下:“好,你若真有法子助我,我便放了他。”
“跟着我做。”沈晏晏的双指弯曲成勾状,“谨此奉请东方鬼帝,五雷玄坛,显吾威灵,破鬼门关,助吾重返阳间。”
女子丝毫不落地跟着念了口诀。
哪知话音刚落,骤然从地下冒出无数只化脓溃烂的鬼臂,它们死死拽住女子下肢,使她不得动弹。
女子怒不可遏地蹬向沈晏晏:“你骗我!”
沈晏晏沉默,确实骗了她,这并非重塑肉身的咒术,而是画地为牢的缚魂术,鲜有人知晓。
四周奢华的府邸烟消云散,变成了座残垣断壁的寺庙,而厅堂内的宾客全部化为一缕缕面目全非的孤魂。
沈晏晏左右看了几眼,想起阿香临前的话,道出了她的身份:“你就是红娘,也是你杀光了悬马寺的所有人。”
红娘倏地仰天大笑:“没错,是我杀的,他们啊,都该死!一个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伪和尚!”又忽然面目狰狞地吼道:“你可知他们对我做了什么!”
沈晏晏沉静地看着她:“我知道,他们虽生而为人,却无做人的良知,确为该死。”
红娘垂首苦笑:“我本花季,父母却为了还清哥哥在外欠下的赌债,将我高价卖给孙家大郎做妻,我不甘便连夜逃走,却还是被逮了回去,换来一顿毒打与羞辱。到了拜堂之日,他们抬上来一具已逝多日的孙家大郎,我这才豁然明白他孙家为何会愿意高价买我,原来这是场有去无回的冥婚。我奋力反抗,却被死死按在地上,最后他们不顾我死活,生生用针线将我嘴巴缝合,痛得我直接昏死了过去。”
“我再次醒来时,我已与孙家大郎合葬在同一个棺椁,隐约听见念经的声音,我拼命撞击棺椁,奈何手脚被绳子绑住,很快就精疲力竭,我的意识再次模糊。不知过了多久,棺椁终于被打开,是个和尚,从他口中得知自己身处悬马寺,后来他将我藏进柴房,为我疗伤,我也对他日渐生情,奈何我无法诉说衷肠。他总说出家人慈悲为怀,待我伤好后,他便送我出寺,并且叮嘱我千万不要踏出柴房,更不要相信除了他以外的人。”
“我一直不明白此话何意,直到那夜,两个醉酒和尚误闯到了柴房,他们相视一眼后露出丑恶嘴脸,撕碎我的衣裳,我奋力反抗,他们便掌掴我,用木棍猛戳我下肢。他发现我时已是奄奄一息,衣不蔽体地蜷缩在角落,他怒骂了句畜生,便发了疯似的冲出柴房。当我再见到他时,已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孤零零地躺在菩萨的佛像前,而周围站满了和尚与修仙者,他们个个春风满面,不见半分愧疚,你说可笑吧,慈悲为怀的人却得不到佛祖的庇护!”
“而后我被他们拖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密室,在那里有数十名被折磨得不成人样的姑娘,她们皆被毒哑道不出声。我认出了失踪半年至久的同乡阿莲与阿霞,原来近些年常有妙龄少女失踪的罪魁真凶是悬马寺,可就算知道了真相,我已在深渊,又能如何呢?我沦为玩物被他们凌辱,日复一日,我心如死灰。直到有一日,一个尘封已久的密道赫然出现在我们眼前,我们拼命的逃,可密道的尽头是悬崖绝壁,底下是惊涛骇浪的大海,他们很快就追了上来,嘲讽我们愚蠢,劝我们乖乖回去,免得落得粉身碎骨的下场。有的姑娘害怕便退到他们身边,换来的却是一顿变本加厉的欺凌,那时的我早已对他们仇怨冲天,我对天诅咒他们不得善终,终会自食恶果!我一跃而下,死在了那片海域,却也换来了能够随意惩治恶人的新生,只是到现在我都不知道他的名字。”
她的故事讲完,沈晏晏好似在她的眸底看到一噙泪光。
沈晏晏静默须臾,回归正题:“你既已大仇得报,却还要派阿香去锦州取刘项性命,你背后之人意欲何为啊?”
红娘身子一僵,却极力掩饰内心的慌乱:“笑话,我堂堂红厉鬼,何须听从一介凡人的指令。”